夜半时分,萧婵突然听见账外有人,当然不仅仅她听见了,就连影也听见了,影追了出去,萧婵也起身追了出去。
出去后她才看见账外有一列马,当然她是看见了夜里明亮的马眼睛,只是现在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婵儿过来!”
萧婵睁大眼睛以为她听错了,夜里她看不清人影,只能听见声音,她没有回答。
那边又说了一声,“婵儿过来,我带你去。”
是王松弋,是上次重伤回上京城的王松弋,是如今先不要控制上京城,控制皇宫,想让尹泽瑞上位的王黎的儿子王松弋。
尽管今日白日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萧婵现在听见王松弋的声音依旧亲切,而且她听懂了王松弋的话,他要带她去找尹泽锦,萧婵心里欣喜,她就知道,王松弋是最了解她的人,而且她相信王松弋。
影面色一变,目光沉下,伸手就拉她,“不要过去!”
“你不想跟我去,就不要阻止我。”萧婵狡猾的躲开影,整个人朝王松弋的方向飞奔过去。
她知王松弋消息来源极广,而且对于上京城的消息和王黎的计划是最清楚的人,这般情况亲自来漠北大营,肯定是尹泽锦真有了什么危险。既如此,她其余的顾虑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去阴山。
影追了过来,低喝,“你回来。”被他这般一吼,萧婵脊背生凉。心里想,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她这会儿一定被影给戳成了一个沙漏子。
影速度极快,可王松弋也快。
飞身下马,他两个就像在赛跑一般,都往她而来。但萧婵是往王松弋跑的,影追过去时,仅仅只抓到她的帽子。他手上一紧,扯掉她的发髻,一头长长如墨的发丝在雪地上烫了开来,而她的人却像兔子一般速度蹿入王松弋的身后。
“影,你回去吧。”
影顿住脚步,不看她,只看着王松弋,脸上有着难得的愤怒与恼恨,眸子如见仇人般凶险。
萧婵与他相处这两年,从未见过他生气。如今,触及他微凉的目光,突地有些不敢看,别开头去,心脏跳得怦怦直响,很是不安。但去阴山见尹泽锦的心情太迫切,她没有办法由着他阻止。
“影,对不住了,你赶紧回去歇了吧。我跟王松弋是朋友,他身边这样多人,我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好了。等我见着了尹泽锦,我会告诉他的,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与你无关,他绝对不会责怪你。”
“你回来。“影依旧不会多说几个字。
“哦”一声恍然大悟,萧婵软了嗓子,神色却坚定,“我要去阴山,你阻止不了我。”
话音刚毕,营房门口有动静了,一群尹卫军将士持刀挽弓,往这边跑了过来,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隐卫的人。
影没有回头,只看着萧婵,抬起手臂,“弓箭准备!”
脚踩雪地的“沙沙”声里,一群人的弓箭对准了王松弋的人。几乎霎时,气氛便紧张起来。而从营房门口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在茫茫的雪地上,拉开了剑拔弩张的架势,吼声划破苍穹,眼看就要动武。
“呵呵!”王松弋笑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大动干戈?”
影眉头微扬,爆喝道:“就算你是自己人,你父亲也已经不是自己人了,现在我再说一遍,再不放人,别怪我不客气。”
王松弋仍旧只笑,脾气一如既往的好,“是她要跟我走的,你没看明白?”
影喉头滑动一下,抬起的手慢慢往下落。萧婵知道,只要他下令,很快他们就会走不成了。以王松弋目前的人数,双方缠斗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些隐卫的对手。
歉意的看一眼影,她飞快转身,拉了拉王松弋的衣袖,低声说,“快跑,别墨迹了。有我在,他们不会放箭。”
“好。”王松弋笑着,不急不忙地拉她上马,猛地一抖缰绳。
寒冷的北风刀子般刮过脸,她没了帽子,长长的头发翻飞着,不停拂在王松弋的脸上。马儿的速度很快,她脸被吹得僵硬了,身子也冷得直哆嗦,但心里仍是半分犹豫都没有。
她不能让尹泽锦在阴山出事。
凭着直觉,她认为阴山有一个大阴谋在等着他。就算没有阴谋,就从何承安手里那道圣旨来看,她如今没有听话的遂了王黎那边的意思跟何承安回去,那么这次尹泽锦去阴山,王黎肯定会借机找事,不会错过一个收拾他的大好机会。
她相信尹泽锦的足智多谋,但正如她不会编圣旨都忘了一般,每个人都不神仙。尹泽锦虽有掌控棋局风云的能力,可百密尚有一疏,他这辈子何曾不是先皇手里的棋子,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何承安的话成为真实,不会让他在阴山成为一步死棋。
一件带着温暖和幽香的披风裹了过来,她一惊,回过神来,看向后头的男人。
“谢谢。你不冷?”
王松弋浅笑吟吟,语气带着一抹极淡的嘲弄,“数月不见,不曾想,我们的皇后却是会关心人了。我以为,你应当不会在意才对?”
萧婵她这会脑子乱得很,没工夫与他贫嘴调侃,只一边思考着阴山的事情,一边随口笑道,“王公子你现在就算什么都不做,你父亲不也把你的前程安排的妥妥的,甚至连你的女人都要安排了,想来不缺少旁人的关心。”
王松弋轻轻一笑,一手绕过她的身子勒着马缰绳,眼睛直视着暗夜下的雪原,并没有别的动作,久久不语,有些事情他并不想解释,越解释越糟糕,相信他的人,他不用解释。
寂静时的风声更为冷冽,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你怎不问我,为何会在漠北?”
萧婵原本神色黯然,听着王松弋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偏头看他一眼,“明白了,你应该是是得了消息,知晓何承安带了你父亲骗来的秘旨来漠北,可能会对我不利,所以这才跟过来的?”
只是萧婵说完,刚刚让她问问题的王松弋却不言语了,萧婵也懒的说话,懒得问他为什么,懒得听他解释,也不以为意的闭上了嘴。反正他为什么要来,她不在意,她能不能顺利到达阴山,这个才最是重要。看着漫无边际的雪原,她良久不言。
不曾想,耳后突地传来一声,“我只是想你了。”
仿佛被闷雷劈中,萧婵脊背一僵,纷纷往事如同铺天盖地的箭羽,破空而来,一支一支插入她的心脏。建平城外的葫芦口,王松弋飞身而下时的红光铺盖了脑海,她心里微微一乱,正寻思怎样缓解尴尬,却听他又说,“哄你的,不会真信了罢?”
“谁信?”萧婵松口气,嗤了一声,“得了王大公子,您就别卖关子了。老实说吧,又打什么鬼主意?”
王松弋迎着北风,骑着大马,踏着雪原,声音却如江南水乡的丝竹,婉转悦耳,“这回本公子还真是做媒人来的,依我看,你若不去阴山见他一面,恐怕这辈子就见不上了。”
“不可能!”萧婵心脏一紧,就像被针蜇了一般疼痛。
“你少来哄我,我家尹泽锦做事,向来有分寸,怎会轻易让自己涉险?”
王松弋嘲弄一笑,“那可不见得,虽然这次事情我父亲都尽量背着我,但是我依旧得到了点消息,觉得你应该需要,而且你知道我一直拥护尹泽锦的,现在阴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了。就算他是一只鸟,恐怕也飞不回来了。”
萧婵乍听时的恐惧,在这时,已然冷静。
哼一声,她眼睛微微眯起,瘪瘪干涩的唇,才道:“那我可就不明白了,王松弋你如今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要命丧阴山了,你领我去,是为了替他收尸?还是为了让我去陪葬?”
王松弋笑着摇头,“陪葬,我又如何舍得?”
“那你为什么吗?”萧婵冷哼一声。
“为了你。”王松弋一本正经的说道。
萧婵狠狠咬牙,气得真想拿拳头砸向他丝毫无害的脸,“王松弋,你是不是和你父亲一样,已经不是元照国朝廷的人对不对?虽说你看上去是尹泽锦的人,可你偶尔也会与他对着干。虽说你看上去和尹泽锦是朋友,可也经常背地里阴他。你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嘴上挂着玩味的笑,突地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是我自己的人。你也看见了,我连我父亲,我堂兄的利益都能不顾,一心想着你和皇上的安危,偷偷逃出了我父亲给我布置的重重阻碍前来,你说我是谁的人。”
萧婵皱眉,尹泽锦说的也对,他今日前来有很大的诚意,也有很大的嫌疑,因为涉及尹泽锦,涉及元照国的安危,萧婵不敢随随便便的相信,哪怕是王松弋。
她那日救好了尹泽瑞后就给父亲传信,但是还没有收到回信,自然是心里悬着,父亲应该也知道有陷阱,他应该也有准备的,只不过王黎这次孤注一掷了,萧婵实在不敢赌。
“我不敢赌,我不敢无条件的相信,你知道的,这关乎尹泽锦的生死,关乎元照国的存亡,我萧婵只是一个女子,虽然做不了多大的事情,但是我觉得绝对不能做给尹泽锦拌脚的事情。”
萧婵有些无奈,甚至有些伤心的说道。
人总是如此,这全身的力气,到用时方恨少了。
王松弋没有在开玩笑,只是更快的加快的马的脚程,漠北的夜风更加凌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