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弋说得不错,外面确实已经等了数百人,清一色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个个精神抖擞,看到她出来,纷纷侧目而视。
得了她的吩咐之后,刘思动作很快,这些都是萧晟这些年的手下,他们回家耕农,但是这一次刘思,私自以萧晟的名义请了他们,没想到还真的全部请来了,加上有银子好办事,不过他们都不认识萧婵,就在萧婵跪在破庙里头拜菩萨的时候,人已经集齐在这里了。
“各位兄弟!”萧婵挺着个大肚子,扫着这群人,极有江湖气概地抱拳一揖,然后严肃着脸,定定望向众人道,“今天晚上的行动,我虽然想好了万全之策,但与摩西国争食,与官兵交道,难免会有意外,或者伤亡。人贵惜命,我不会强迫大家随我一同冒险。临走之前,兄弟们先想好,要去要留,随你们便,要走的,我绝无二话。留下来的,今后喝酒吃肉,少不得大家。”八壹中文網
这些现在都是江湖人士了,但也是血性汉子,几千年传统教育下来的男子,除了忠孝,最讲究“义”字。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常年在军中,随尹泽锦日久,那份从容自信与淡然,也极有巾帼英姿。
众人听罢,纷纷高喊应合,“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打从跟了萧将军那一日,老子便没有怕过死。”
“是的,娘子发话吧,到底要我们做甚?”
看着他们的回答,萧婵微微蹙眉,瞥向刘思,“你告诉过他们我是谁?”
刘思摇头,声音极小,“没有只说了您也是受大将军之托。”
萧婵点点头,知道刘思找来的兄弟都是信得过的,眼看也没人露出要离开的意思,她也不再矫情啰嗦,招手让众人过来,就在破庙前的大院围坐一团,然后把今晚的计划给大家伙儿交代清楚了,坐等天黑,外头又有人骑马而来,是王松弋的侍卫阿青,他招呼人过去,从马鞍上搬出好几个大麻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军服,而且是摩西军的军服。
这些汉子们,眼睛一瞪,哈哈大笑起来,“兄弟们,今儿又做一回军爷,没想到这又穿上敌军的衣服了,不过既然是对我们元照国好,穿敌军的衣服都不在话下,以前萧将军似乎也用过这个计策。”
“对啊对啊,还真是怀念阿!“
一群大老爷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人领了一套摩西军军服,也没有入那破庙,就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就着火把的光线,脱了外套换了上去。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在这些人身着甲胄,提上大刀,又恢复了神气,在萧婵简明扼要的稍稍讲解了坐立行走的姿势之后,再骑上大马,那样子已经与朝廷的官兵无异。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迎着夜风,往汴河码头而去。为了今晚上的行动,他们做的工作不少,在这些事情里,王松弋对她的帮忙不小,她及不上王松弋的地方,便是消息的来源。
现在武昊不在,萧婵的消息来源自然没有了,萧婵又不想让刘思利用父亲的消息,那样尹泽锦一定会打听到的。
从王松弋那里,她知道今夜有五艘粮运的官船经过泗县,进入灵璧。为了阻止粮运物资到摩西军手上,她利用假冒的堪合文书,让摩西军接粮的队伍在灵璧县的码头等着,然后又以“灵璧县尹军横行,粮运不安”为由,指使辎重营把官船等在泗县。如今一来,便与摩西军拉开了几十里地的距离。然后,她带上刘思找来的“假摩西军”堂而皇之地去了泗县码头接粮。
做这种事情,与骗吃骗喝不同,不仅要胆大,心细,还需要对摩西军辎重工作有相当的了解,方才知晓他们的接洽方式。而这些,萧婵都很擅长。不过,即便摩西军能想到尹军会抢粮,也不会想到,会有江湖骗子敢骗到朝廷的头上——毕竟泗县如今还在南军的管辖内,尹军的手指还没有伸到这里来。
泗县码头上,这个点儿并不繁忙。
在官船抵达之前,萧婵的“摩西军”接粮将士,给泗县的县太老爷发了公函,派兵戒严了码头,这会子,码字两侧站着威风凛凛的军队,过往的老百姓偶尔瞧上一眼,便是把脑袋摘下来,也没有人会想到这里的摩西军全是假的。
萧婵挺着大肚子,自然不能冒充官差。
她坐在离码头约摸十来丈远的马车上。这个地方地势较高,是个小平台,直通官道,平常拉粮运货的马车,都会屯在这儿。
她的身边,坐着王松弋。
两个人,从坐在这里开始,便没有说话,他默默凝神,像是沉入了半睡,萧婵侧撩开帘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码头上的灯火,等着米入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不想给自己一个明白的理由,她就是要做任何对尹泽锦有利的事情而已,哪怕她那日那般决绝和气愤离开了,哪怕今天她想起来,尹泽锦竟然认为她是贪生怕死的人,竟然在最后关键的时候,在她以为尹泽锦要了她,不在乎是不是会有孕,那就是要一直伴她左右的,他却说出来那样的话。
萧婵不敢相信,那一刻也对尹泽锦很是失望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她依旧看不惯别人对尹泽锦不利,这五个月这场比赛还没有结束,她也着急了,都怪尹泽瑞,想当初是他劫了尹泽锦大军的粮草,才会让一直战胜的尹军,处于劣势,才会让尹泽锦在谣言的风口浪尖。
这次他们的粮草虽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让他们紧张一段时间的效果还是有的。
这晚连日天晴,月光皎洁,天上繁星点点。
地上的渔火,在河风中忽闪勿闪,四周的“摩西军”安静得如老僧入定。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安定。可萧婵却知道,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很快,这一切都将被打破。
星星点灯,渔火寂寂,半夜时分,汴河上终于有了动静儿。运粮的几艘官船吨位很大,夤夜疾行,划水声很响。官船没有停留,直往码头驶来。近了岸了,船头上灯火大亮,打了旗语,风帆呼啦啦的吹着,辎重将士在甲船上走来走去,似乎在吆喝着什么……到底做贼心虚,岸上假冒南军的锦宫兄弟心里都略略有些紧张。
所幸萧婵早已安排妥当,不需要他们面对。
当初尹泽锦北伐时,她便在辎重营里呆了两个多月,对他们的粮运交接、武器交接、军队纪律、行事步骤等等都了若指掌。不过与军队之间交接的工作,普通的兄弟做不好。所以是阿青亲自去干这件事的。他身着摩西军将领军服,样子不威而福,径直走到码头上,半点都没有引起摩西军的怀疑。等着官船下了帆,在火炬的燃烧声里,他主动上去与辎重营的运粮指挥官核对了堪合,并在文书上签上了字儿。接着便吩咐将士们卸货。
这一切,干得有条不紊,若非心知肚明,估计连他们自己都要相信自己是摩西军了。
“快点快点!”
“往哪儿搬呢,这边,先放在码头。”
码头上在紧张的忙碌,萧婵目光渐渐迷离,呼吸也越来越紧,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心脏一阵怦怦乱跳。这确实是一次大买卖,五艘船的粮食,得值多少钱?给了尹泽锦也能暂时缓解尹军危机了。
这时,外面的人脚步杂乱起来,一个个胡乱的奔跑着,嘴里,似是在吼着什么。
萧婵敛着眉目,从帘子望了出去。
不过片刻工夫,码头上的形势就变了,燃烧的火炬数量也增加了许多。运粮的摩西军四处乱马着,嘴里在疯狂的嘶吼着什么。在她无声的世界里,这是一个昏暗而糟乱的画面,因为画面里,出现了大量策马而来的尹军,他们躲开摩西军的眼线,从灵璧到达泗县,远距离行军,却精神奕奕。
看着乱入的一群人,萧婵眉头微微蹙了蹙,没有慌乱,也没有动弹,脑袋像慢镜头般,一点一点侧开,寻找着画面里的主角。
“杀啊!”尹军萎靡许久,精神震奋。
“大家注意,不要错杀——”
这是一群虎狼之师,他们大声嘶吼着,摇旗呐喊,杀将上去,而这个时候,摩西军辎重的将士正与阿青侃侃而谈这一路的辛苦,收着他的“辛苦钱”,半点都没有回过神来。
码头上厮杀不止,糟乱不停。萧婵微眯着眼,视线终于捕捉到了尹泽锦的身影。他骑马过来,面色冷魅,左手紧紧攥着缰绳,五官看不清楚,但那桀骜冷漠的姿态,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杀戮方才走到码头来的。他往她的方向来了,越来越近。脸上似乎还有鲜血的痕迹,身上的甲胄也好几处破损,样子不若平常光鲜,隐隐还有一点狼狈。可他目光一如往常,烁烁有力,伫立在千军万马中间,如松鹤立在鸡群,威风八面,王者之尊。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王宁羽。
她也骑在马上,长发绾成个少女髻,一袭烟霞色的裙裾迤逦在枣红色的马匹上,身上丝绦随风飘动,在夜色下显得格外俏丽多姿。
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的俊,女的美,这两个蛮般配。
萧婵感慨着,眸色明灭,似是在笑,却又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