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王宁羽看他时至今日还是不支持自己,不由黯然神伤,“这些年我孤身一人,已是什么都不怕了。你不懂得,比起遥遥无期的等待,比起那个院子里漫不目的的孤寂,灵璧的凶险根本不算什么。”
停顿一瞬,她苦笑,“我还听说了他另一件事,既然那个女人不要他了,我为什么不能要?既然是她放弃他的,我为什么不能争取?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年,我便是他的人。此生此世都不会改变。他如今有难,我定要与他共同赴死……”
王松弋目光一厉,“可他不会要你。”
王宁羽咬了咬下唇,清冽的眸中,满是倔强,“那有什么?我要他,便成了。”
“痴儿!”王松弋仰天一叹,“你好自为之吧。”
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他想,在某些方面,王宁羽与他没有不同,只不过,他们兄妹两个,可能都会是同样的命运。
略一思量,他又道,“不要犯傻了,宁羽,父亲的事情,我无力辩驳,现在尹泽锦相信我已经不容易了,至于你的事情,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会替出来的,到时我相信他会答应我,饶你一条命的,但是你现在出现在他眼前……”
“哥哥。”王宁羽突地一笑,静静看着他,“我会回上京城去的。”
王松弋看着她笃定的眼,“你究竟何苦?”
王松弋笑道,“不,我不苦。我要回去的,我要与他一同回去,我要做他的女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得胜的。到时候,我即便不是他的皇后,也是他的妃嫔。难道他做了皇帝,就只有那萧婵一个妇人么?他三宫六院那么多人,难道就容不得一个我?相比于别人,我更爱他,与他也有青梅竹马之谊。哥哥,为什么我不可以?”
她有些激动,完全不若平时的端庄,一句比一句语气更重,王松弋看着这样的妹妹,竟无言以对。
兄妹二人对视着,良久,王宁羽慢慢起身,跪在他面前,“哥哥,你帮帮我。求你,妹妹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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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萧婵没有去灵璧齐眉山的尹军驻地,更没有去找尹泽锦。她过来灵璧的目的,一方面有点不放心他,另一方面也有大战中途不想做逃后的责任感使然。但不管有没有见到王宁羽,她都没有办法在一走五个月后,又主动跑回去向他低头求和。
不是唯一,宁愿不要。这是她的底线,没法改变。
怀着五个月的身子,萧婵行动极是不便,但她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遇苦则难,遇难则上。所以到达灵璧的那天,她并没有在城里的客栈住下,而是领着刘思和刘春找了郊外一户离战场最近的村子,给了老乡一点银子,住在了老乡家里。
日头刚刚落下,她便领着她们出去,亲自侦察。
她之前就听刘思说过这里的地势,两军的形态等等,萧婵也努力的听懂了一些,只是她的心里就是倔强的相信尹泽锦会胜利的。
但从如今两军对峙的形势来看,尹泽锦确实很危险。
走了两三个时辰,晚上回到简陋的屋子,她抱着肚皮喘着气,刘思看她如此,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小姐,你既然想着皇上,想帮皇上,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这怀着孩子,东奔西跑,太不顾惜自己了,看得我都受不了。”
“是啊!“刘春也符合道。
萧婵侧眸,轻笑,“谁说我是为了他?”抚着肚子,她语气幽软了不少,“我是不想我孩子生出来便见不到爹,毕竟在这个世上,他是孩子为数不多的亲人。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呸呸呸!”刘思嗔她,“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快吐口水。”
“……小神婆。”萧婵笑话她。
她不信,刘思却信,固执的让她照做了,方才皱眉道,“小姐,皇上要是知晓你怀了孩儿,该得多高兴,多心疼?你俩之间但凡有什么怨气,也都散了。呃,对,先前房东大婶子不说了么,你这肚皮,肯定是要生千金的,虽说男人哪个不喜欢儿子,尤其是皇上,但是你不是说过了,皇上之前就喜欢闺女,这会肯定得乐坏了他。”
刘思和刘春自顾自说着,眉飞色舞,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可萧婵视线蒙蒙,像染了雾,心里也蜇得厉害。
萧婵只笑,“去吧,弄点吃的去,我家宝贝饿了。吃了饭,咱还得出去做事呢。”
刘思嘟嘟嘴,出去了,萧婵手肘着枕头,看着纸糊的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久久不语。
春旱不算旱,夏旱才真旱。入了伏的天,许久没有下雨,连菩萨庙里都充斥着大量的浮尘,天空热辣辣的,衣裳穿在身上湿得像淋了一场雨。
泗水县。
破败的寺庙里,屋檐和门方上,处处都是刮痕与破损,这个寺庙空了许久,但今儿菩萨的供桌前,果子小吃和燃着的香烛,却比平常过年时还要多。
萧婵跪在破旧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静默不语。她穿了一身简单素净的衣裳,除了左手腕上的护腕,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品,看上去像一朵干净无诟的清凉小花,隆起的肚子和孕气,为她添了几分柔和。
“你在祷告什么?”她的背后,王松弋静静站着,似笑非笑,“我记得你不信神佛,如今倒是虔诚了?“他说着,可萧婵并未回答。
倒不是因为她入了空灵的四大皆空状态,而是根本就没有听见。是的,她在祷告,也很虔诚。这次跪在菩萨面前,是她两世以来,最虔诚的一次。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有信仰之人,比起没信仰来,其实更容易平和心境。人信的也许不是神,而是为了得到一种平静的解脱。
安静。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庙中的光线越来越暗。
夕阳收了红霞,天空已经暗下来了。
她似是腿脚也跪软了,慢慢撑着腰身起来,却一个踉跄,刘思在后面等她许久,见状赶紧搀着她。
“小姐,仔细些,摔倒就不好了。”
萧婵看她,浅浅一笑,经过与菩萨的一番“交流”,她情绪似是平静了许多,舒缓的声音如同寺庙里千年不变的木鱼,有点沉闷,却从容不迫,“刘思,都准备好了吗?”
刘思点点头,又脸蛋红红地看了看王松弋,“都妥当了,得亏了王公子帮忙。”
萧婵点点头,就着案前早已燃尽的香烛光线,静静地看着王松弋的脸。也不知为何,今儿的王松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紧绷的五官看上去严肃复杂,充满了不确定。
萧婵扯了扯身上素净宽松的绸服,臃肿的身子慢慢靠近他,目光眯了眯,“怎么了?你有事要对我说?”
她在蒲团上跪了多久,王松弋就等了多久。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他先前想要告诉她的话,说不出口,想说的事儿,也都咽了下去。勉强地笑了笑,他道,“能有什么事说?外面几百号人等着你,你却在这里拜菩萨,也不晓得你是哪里不对了,突然就转了性子,相信起这些神神佛佛的东西来,可不是让人吃惊吗?”
“嗯”一声,萧婵点头,“解释得合情合理。可是……我不信。”一眨不眨地看着王松弋的面色,她轻轻一笑,“不过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力,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说罢她侧头,“刘思,刘春。”
她们二人走过来,“小姐。”
萧婵给了她一个眼神,刘思恍然大悟般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几张写好的方子来,萧婵接过来递到王松弋的手上,声音很轻,“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我也没什么谢你的,这是我重新开的方子,你记得按时抓药吃,后面有什么不对,我也会随时调整。”
王松弋接过,眉目间,似有惭色。
“宁羽她其实很可怜,从小就喜欢尹泽锦,一直以来我爹娘也都很自信的给她许诺着,她信以为真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其实有些像我,倔强,任性,若是认准了的事,便很难回头,萧婵,我……”
看他莫名提起王宁羽,萧婵微微奇怪,“你做了什么?”王松弋抿唇,萧婵又笑了,“不对,是她做了什么?”八壹中文網
默默看着她的脸,王松弋喉结微微一滑,语气似是有些为难,却还是在试图为王宁羽的行为解释,“我……”他想说的话,到底咽了下去。
“好了。”萧婵看着他的眼,“先做正事,可好?”萧婵这次挺着大肚子,可不是为了和王松弋叙旧的,她有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她一个人现在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办法办到,只能依靠王松弋了。
王松弋的眉目微闪,似是平复了一下,方才对她笑了笑,“好。走吧。”
“这才对嘛,不要把你王松弋的风情给弄没了,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你,可比现在迷人。”她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性子,抱着小腹跨过门槛,嘴角微弯,眸底皎月,像是心情不错。
“王松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