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萧婵轻笑,瞥他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没听过?再说了,你的爱好如何,性子如何?我都已经不感兴趣了。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这样的倾轧纷争,太累心了。尹泽锦,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好不好?你有的是红颜知己,今后你还会有三宫六院,会有无数的女人围上来捧着你,以你为天,她们不会背你之意,不会逆你之行。像我这样的女人,受不了拘束,脾气还好,不好伺候。你便放我离开吧,大家都能得个解脱。”
“呵”一声,尹泽锦看着他,目光很亮,“婵儿,你又紧张了。你不舍得我的,对不对?”
她紧张的时候,为了镇定,便会说很多话。
这一点,尹泽锦是清楚她的。
萧婵微愣,却是一笑,“紧张又如何?不是紧张你,只是紧张如何才能摆脱你。”说罢她微微侧目,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王松弋,“松弋,我们走吧。粮草不要也罢。”
王松弋看着她,目光微动,“不说了。”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萧婵淡淡一笑,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来,冲尹泽锦嘲弄一笑,“陛下,灵璧离摩西城也就几步路了,你都打不过去,你还谈什么亘古,谈什么执着?人的性子都是从事情上体现的,你对事如此,对人又如何不是?”
尹泽锦目光仿佛生了根,定在她的脸上。看着数月不见却变得有些不敢相认的她,脑子里有一种放空的无奈。说不出为什么,此时的她,仿佛刻意在他们之间砌上了一堵厚厚的墙,生生隔断了他们的过往与情感,就好像那些亲密的往事,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那我问你,你来灵璧,劫了摩西军官粮,不是为了我吗?”
像是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萧婵愣了愣,“噗”的笑出了声儿,然后指了指立在边上的刘思与阿青,“陛下,你眼拙吗?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你劫的不是摩西军的军粮,而是我与松弋的。呵,若不是你半路杀出来,我们就赚大钱了。算了算了,反正财来财去,就那么回事。军粮归你便是。往后你做了皇帝,莫要与我们为难就好,再说了我们也都是元照国子民,伤一伤摩西国心里也痛苦,所以看在我等如此爱国的份上,陛下也不要跟我们计较为好。”
“婵儿!”尹泽锦看着马车里王松弋若隐若现的面孔,语气又冷硬了几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何苦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即便你不念我的情,难道就不能念在凌儿的份上,给我个机会?”
凌儿。两个字重重敲在心上。
看着他努力隐忍的面孔,萧婵迟疑了许久。
夜风袅袅在吹,尹泽锦看着沉思的她,满怀希望。可最终,她不轻不重的笑着,却给了他一道极为冷漠的嘲讽。
“妻或路人都不重要了。”萧婵眸子凉凉地上下扫着他,一角唇角微微翘起,像是不屑,又像是嘲弄,“还有你身为尹军主帅,身为元照国皇上,掌着数十万人的生死,一个国家的存亡,这般作践自己是给谁看呢?让所有人都来恨我么?陛下,你大概真的不懂女人的心思。女人的心底,男人就得像个男人。她们崇拜英雄,崇拜有力量的男人,而不是那种只会醉生梦死的懦夫,更不是为了一点小事就消沉颓废的男人。这种男人,向来只会让女人瞧不上。”
尹泽锦面色沉沉,艰难地开口,“婵儿,只要你回来……”
“陛下!”萧婵像是不耐烦了,打断他的话,浅浅一笑,“还有一个忠告。男人,因为权力才会光芒万丈,也因为无上的权力才会受女人喜欢,才能得到她们的忠诚。你呀,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转头催促,“松弋,我们走吧,我肚子饿了。”
她一刻都不想再多待,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那个怀抱太温柔,那个肩膀太诱人,让她无时无刻不想靠过去,免她颠沛流离之苦,免她独自怀孕之累,免她夜深人静噩梦缠绕的酸……
“陛下臣也就告退了。“王松弋若无其事的谢礼告退。
码头上火把闪动,人群越围越近,却无声无息。
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尹泽锦没有动弹,黑子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不安地刨着前蹄。萧婵怔了怔,她知道,黑子是有灵性的动物,每次有危险的时候,它往往比他们提前知道。
这一次偷偷往泗县劫粮,原是秘密行动,但摩西军也不全都是傻瓜,接粮之人在灵璧码头久候不到,自然会有所警觉,萧婵不想耽搁时间,引来了摩西军的围剿,到时候说不定她反倒是给尹泽锦拖后腿了,看他还横在马车前,不由烦躁了。
“好了,尹泽锦,该我的话都说了,你还想听什么?”
“婵儿!”尹泽锦面色冷沉,一字一句极是生硬,“我只想知晓真正的原因。”
说一千,道一万,那些他都不相信。
看着他悲怆的面色,萧婵喉咙口像塞了一团棉花,不是不爱,也不是不肯爱,而是太爱。
她有千百个理由可以骗他,刺激他放手,但她知道,他是尹泽锦,睿智腹黑的尹泽锦,向来都只有他算计人的,哪里能够由着人算计。若没有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她很难离开。
“尹泽锦,我想你是懂的,我萧婵的命运向来都是如此的,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你那日告诉我的,你不想让我危险,我也不想拖累你了,与我在一起总是如此悲苦的,你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磨难,你亲自领兵,本是元照国的大幸,怎么会有哪些谣言,其实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我曾经的誓言被我自己打破,我就要尝食恶果,但是你还是不要跟我一起了,免得我欠了你的,再说……”眼风扫了一眼王宁羽,她扯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我也不愿意为了你,降低自己的标准,踩塌自己的底线。”
怔怔望她,尹泽锦许久才出声,“这便是你要说的?”
“是。”她咽下唾沫,不敢看他的眼。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萧婵看他如此,心如刀绞,终是软下了声音,“你没有做错,我也没有做错,错在上天没有为我们安排好今生的缘分。尹泽锦,容我考虑几个月吧。等我考虑清楚了,便会来找你。而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承诺,拿起你的剑,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让数十万双看着你的眼睛失望。”
“如果,我说不呢?”尹泽锦双目赤红,灼灼望她。
“那么……”萧婵长长一叹,抚着小腹的手心,已经汗湿,“你现在就会失去我。而且是永远。”
黑漆的马车渐渐远去了,就着火把幽暗的光线,慢慢缩小成了一个黑点。尹泽好一袭黑甲,漆如墨色,凌厉的眉眼间,满是伤痛。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力气去阻止她离开,只是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脑子里“嗡嗡”作响,萧婵离开时的话,也萦绕在他的耳边。
“是命。”
“……没有缘分。”
“等我数月,考虑一下……”
“现在就会失去我,而且是永远。”
突地,他嘴角颤抖一下,笑了。笑得弯下了坚毅的身子,一道几近凄厉的声音,在他弯腰的动作里从唇间迸发了出来,像野兽濒临死亡之前的悲鸣,也像撕破黑暗天际的利箭。
“婵儿!”
“婵儿!你回来。”
他在喊,可她听不见,他知道她听不见。但他必须要让她听见。若是没有她,他就算拥有天下,又有什么意义?他猛地抬头,像是发了狂,翻身上马追了出去。一种失去至爱的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扑打在他的心上。他想要抓紧她,抱住她,如同挽留溺水前的最后一根浮木,这样的执念,也成了他沉入黑暗之前的生机。
“你等着我。”
“什么命,我尹泽锦是最不相信命运,上一世我能让你醒来,这一世就是要了我尹泽锦的命数我也在所不惜,我不信命,我只要你,谁说你是不祥之人我就灭了谁,天欲灭我之情,我便灭天,地要让我们分离,我便踏破这土地!”
“婵儿……你回来!回来!”
众人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们视为神邸的男子疯狂的追逐着马车,仰天大叫着,然后从飞奔的骏马上摔落下来,而他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码头上,荒凉,空绝,久久不散。
马车飞驰而过,泗县的夜间,偶尔几盏灯火,勿明,勿暗。
那天他们才知道,原来一直在他们身边的,一直陪着尹泽锦的人,就是皇后娘娘,原来潜入敌军烧了敌军粮草的人,带着他们组成精英之队的人,和武将军一起给他们展示大炮的人就是皇后娘娘。
这些天来让皇上失魂落魄,或者说一直以来唯一一个让皇上慌张的人,一直都是皇后娘娘。
如此感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听着他们皇上那般痛彻心扉的话,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好受,他们无比的希望,皇后娘娘不在生气,尽快的回来,让他们再次看见那个神武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