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的功夫，冬至拿来了云长安的披风，牵过她的白马，捧上了马鞭。
云长安系上披风，拿起马鞭，利落攀到马背上，手腕猛甩，鞭子凌厉地甩过管家的头顶，卷住一枝花。
管家被她震住了，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她。
云长安把花绾在发髻上，双腿轻踢马肚子，脆声道：“走了。”
冬至赶紧背上小包袱，拉上春分，紧紧跟上云长安。
管家在门口站了会儿，顶着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快步往回走。
罗裳她们已经到门口了，朱紫若依然打扮得最美艳。见到云长安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众人纷纷站开让路。
没一会儿，钟睿瑶的车马也过来了，她没下来，从马车窗子往外看了一眼，柔声招呼了众女子一声，关上了小窗。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茗月轩。
弦筝被罢官，但茗月轩是他私人所建，他常在那儿呆着。上午他就得知了消息，此时已经把茗月轩清理干净，亲自带着茗月轩里的奴仆在门口迎接钟睿瑶。
“参见闲王妃。”弦筝往前一步，向钟睿瑶行礼。
钟睿瑶从马车下来，朝他微微笑道：“公子不必多礼，叨扰了。只因连日大雨，姐妹们又为我与王爷大婚之事连日劳累，所以我想在这里请姐妹们泡泡热汤，解解乏。晚膳也在这里用吧，烦公子准备妥当。”
“是。”弦筝再度深揖。
云长安从马上跳下来，取下面纱，朝弦筝咧嘴笑。
弦筝马上转开了头，匆匆问安，“见过十二夫人。”
这人的尾巴夹得真快，刚刚被罢官，姿态就低下去了。能屈能伸的人，向来非常可怕。
他身后跟着茗月轩中最美的美男，一共二十人。十二袭碧色长袍，十二张不输女人的俊颜，让那些久渴的姬妾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地偷看。
云长安是大大方方地看，脑袋顶在脖子上，不就是给人看的吗？何况人家长了这么好看的脸，不多看一眼，那是对美人极大的不尊重。
弦筝亲自带路，把一众女子安置到了最豪华奢靡的冬院。
冬院后园有七只泉眼，引山上之水入园，四周鲜花环绕，芬芳锦簇。绿衣男侍停在园外后，各自拿出黑色布条蒙紧眼睛，深埋头，微弯腰，捧着各式香露鱼贯而入。
“王妃，众位夫人，把他们当太监即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弦筝站在园外，拱着双手，低声说道。
闲王妃有些害羞，和婢女耳语几句，婢女上前去，让绿衣男侍都退出园子。
众夫人这时候才放松下来，几人一池，兴高采烈地去泡热泉去了。
钟睿瑶泡在最高处的一处月牙形小泉里，旁边有几株紫藤花，花条正好落在水面上，水波荡漾时，恰好能扫到花束尖儿。
她着一身白色束胸裙，趴在池边，视线从底下的池子里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云长安也是一人一只泉池。不是因为她是十二夫人，而是因为她丑！不仅脸丑，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全是那天晚上在石室里受的伤，摔的青紫，利石上割破的血痕，烫出的水泡，还有冻裂的皮肤。就像经历过一场酷刑。
冬至和春分之前并未见到她身上的伤，此时看了，一阵心疼。赶紧用自带的香露，香膏给她往身上抹。
“夫人怎么伤成这样？难道王爷不是疼您，是打您？”春分跪坐在池沿上，气得直落泪。
“不是王爷，不小心被一只华丽的天狗咬了。”云长安想到那个白袍人，随口说道。
“华丽的天狗？狗还有华丽的吗，都讨厌，咬人的都讨厌。”春分把香露在掌心揉散，给云长安洗头。
“哦，确实很讨厌。”云长安趴下去，同样有伤的小脚在池子里轻轻地晃动。步泠卿在就好了，肯定给她药，把她的伤治好。慕乌鸦却只会坑她，压榨她。
黑玉在她脚踝上轻轻晃动，隐隐有红色的光点在黑玉里头游动。
她楞了楞，把脚抬了起来。光点消失了。她又把脚放回水中，光点又出现了。她好奇地往水里沉，眯着眼睛，把脚举到眼前看。
黑玉里头真的红色的光点，就像一颗星辰一样，光芒闪动。她刚回来之时，感觉浑身都疼，似乎戴上这个之后，好多了呢。
难道这东西有镇痛养伤的效果？
哎哟，她真是脑子坏了，慕乌鸦能给她这么珍贵的东西？别毒死她就好。
她一口气憋到底，从水里冒了出来。
冬至和春分正等着她出来，继续给她身上抹香露呢。她泡得四肢五骸一阵舒坦，眯着眼睛往高处看，钟睿瑶正在看她！再往更高处看，弦筝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也在看她。
她魅力是有多大，引得男女皆来偷看她。
“十二夫人，这是王妃赏您的。”钟睿瑶身边的婢女阿范端着一壶酒过来，往小桌上一放，眼睛一直盯着春分看。她牙摔掉了，说话有点漏风，不变的是居高临下的骄傲态度。
“夫人，是葡萄美酒。”春分倒了一小杯，惊喜地说道。
“谢闲王妃。”云长安微微一笑，捧着玉杯，仰头喝尽。
美酒入喉，热血滚滚。
钟睿瑶打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和她玩心机，只怕是钟睿瑶过得太闲了。这位闲王妃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她的处境，慕长情不需要王妃，他需要自由，需要掌握乾坤，需要万里疆土任他驰骋。
“唔，头晕。”她抚着额头，歪歪地往池子上趴。
“快扶起来，夫人醉了，扶夫人去房间休息。”阿范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来喝令冬至和春分。
春分怕云长安滑进水里去，赶紧把她扶上岸，招呼人抬小轿椅过来。
冬至心里明白，酒里肯定有问题，但她不敢说，只能紧紧地护在云长安的身边，想找机会让春分回去报信。但春分太蠢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路叽叽喳喳地夸这里的风景美。
“冬至。”罗裳叫住了冬至，捋了捋湿发，朝前面看了一眼，“夫人怎么了？”
“喝了王妃赏的酒，醉了。”冬至眉头紧锁，轻声说道。
“哦……”罗裳轻轻点头，“去吧，我知道了。”
冬至福身，压低了声音，“夫人能否去通知王爷？”
“你去吧。”罗裳看了她一眼，回到池子里。
冬至无奈地回到云长安身边，一时间没了主意。
侍婢把她抬进了一间挂着翠竹帘的屋子。屋中有整块翠玉雕琢出的屏风，后面是一张翠玉床，铺着雪色锦丝被。
她躺上去，打了两个滚，湿发在被子上泅出一大片水渍。
“冬至，王妃要问你话，你随我去。春分，你去给夫人拿点醒酒茶。”阿范的视线又回到春分的脸上，神情古怪。
“可是夫人这里需要人照看，让春分去答王妃话，再去拿醒酒茶。”冬至不愿意离开，守在榻前不肯动。
“放肆，王妃的话你敢不听？”阿范脸色一沉，厉声呵斥。
冬至垂下头，一副誓死不走开的样子。
云长安有些头疼，走啊，快走啊，你不走，我怎么弄掉这狐假虎威的丫头剩下的牙？她悄然把指尖伸出被角，往冬至腿上拧。
冬至疼得哆嗦了一下，飞快地扭头看她。云长安指尖往前推，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她。冬至果然明白了，抬步就走。
聪明丫头！
云长安嘴角扬了扬，继续装睡。
不一会儿，屋子里安静了。云长安悄悄睁开眼睛，只见阿范和另一个婢女正从屏风一角往她这里张望。
快来呀，蠢东西，快过来让我敲你的牙。云长安心里直乐，她过着如此惨淡的人生，幸亏有这蠢物不时前来放几簇焰火，不然真的了无生趣。
阿范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了，弯腰，把手指上的尖针往她脸上刺。
原来钟睿瑶怀疑是假丑脸！那女人也算精明呢，不过，男人如此宠着一个丑妇，难免生疑。她打了个哈欠，丑脸上挤出八道沟壑，吓得阿范抖了抖，手一软，针掉下来了。云长安假装翻身，把针压到了身下。
阿范小声骂了一句，拉过站在一边的婢女，让她动手。那位婢女明显胆子更小，握着长长的尖针，就不敢往她脸上刺。
云长安等得不耐烦了，又翻了个身，把针露出来，还给阿范。阿范果然匆匆拿起针，猛地往她脸上刺。
正等着你呢！云长安柔唇轻张，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淡雾。
阿范和婢女眼睛发直，软软地倒了下来。
云长安讨厌这个阿范，狗仗人势，还心狠手辣。看看这两根针吧，能把人脑壳扎透！她飞快地把两根针弯折过来，别在阿范的裙子上，趴下去等二人醒过来。这迷烟的时间很短，二人很快醒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