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曦听后,果然久久未语。
在京中每回见云长安时,只觉得她精灵娇俏,从未觉得她是如此锋利的女子。此时的她就算在冲他笑,那眼神也藏着鄙夷,装着不屑。
云长安看不起他!这比恨他、怨他更让他恼火。他拧拧眉,转头继续往前走。
“王爷还有事吗?若没有的话,属下去砍竹子,为国效力。”云长安朝他抱拳弯腰,脆声说道。
慕正曦走得更快了。
“王爷小心脚下!”云长安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慕正曦猛地停下脚步,飞快低眸看脚下,再警惕打量四周。
云长安是有多威猛,随时能让这些男人如临大敌?
不过,她并不得意,她现在招惹猛兽,一旦她身上利用价值消失,这些人才不会和她讲情面呢。说不定最早来掐她脖子的又是慕正曦。
“王爷,属下意思是林子里多藤草,别绊着脚。”她慢悠悠地说完,转身往回走。
慕正曦扭头看向她,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宸王殿下,”脸白腰圆的大太监从小路走上来,朝他作揖行礼,尖声说道:“殿下别忘了还有泠湮公主等您回去,别被不相干的人扰乱了心。”
“不会。”慕正曦眉头微皱了一下,低声问道:“燕公公怎么来了,不是今日返京吗。”
“马上就启程,所以来向王爷告辞。”大太监抬头看向他,堆起满脸笑,“来之前,贵妃娘娘让老奴带几句话,让老奴视情况定要不要告诉殿下。”
“说吧。”慕正曦抬手挡开拦在前面的细枝,视线落在枝头的一窝小鸟上。鸟妈妈正在给嗷嗷待哺的小鸟喂松子吃。
“贵妃娘娘说,宸王殿下新婚燕尔就要与公主分离两地,难免寂寞,但还请殿下一定要记得,您是要执掌乾坤的人,不可走乱了路。”
慕正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飞身跃起,准准地抓住了鸟妈妈,握在掌心轻抚鸟儿的脑袋,沉声道:“这种鸟叫冬交嘴雀,耐寒,吃松子,所以可以在寒冷的深秋或者冬天产卵孵化,别的鸟儿很难做到。”
大太监走过来,朝他掌心的小鸟看了一眼,笑道:“这小嘴红红的,尖尖的,果然不一般。”
“你看,像云长安吗?嘴尖尖的,极能忍耐。”慕正曦拧拧眉,把鸟递给大太监。
大太监赶紧接过小鸟,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宸王殿下,莫非真有心再收她进府?”
“父皇让我选择杀不杀她,你觉得是为什么?”慕正曦问。
“皇上觉得宸王殿下一定不会杀她,所以有意留之。至于原因……是否是因为龙……脉……”大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道波浪线。
慕正曦不置可否地笑笑,“本王倒是觉得,是因为老七。你回去吧,告诉贵妃娘娘,放心。”
“是,老奴告辞。”大太监捧着小鸟,给他行了个礼,掉头下山。
慕正曦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窝嗷嗷叫的小鸟,半晌,低喃道,“小长安,你到底为什么来河阳?真是误打误撞?”
云长安正坐在路边偷懒,突然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她拧拧眉,不悦地看向山路来处,闲王府管家正拎着一只篮子,弯着腰,一脸谄媚样子,引着钟睿瑶上来。
她就知道,打喷嚏不会有好事,这不,马上就来了两个瘟神。
“慕执事,你怎么在偷懒哪?”管家一眼看到了坐在路边的云长安,不满地训斥道:“你如今身为繁星宫执事,当好好为皇上效力才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打瞌睡。”
“大胆,本执事已位居七品,你居然敢这样和本执事说话。”云长安脸拉长,站了起来。
管家噎住,半天没出声。
钟睿瑶见状,以帕掩唇,笑了笑,慢步走过来,“慕执事切莫生气,管家是玩笑话。本妃是来找王爷的,你可看见他?”
“哪位王爷?宸王殿下正在林里看鸟,闲王殿下也来了吗?”云长安往四周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本执事没见到他来,王妃去别处问问吧。”
她话音才落,只见慕长情慢步从林子里走出来了,见到几人站在路边,于是看向了几人,“王妃怎么来了。”
距离有点远,他又站在密密的树荫里,身形气度居然让云长安感觉有点陌生。
“王爷没吃早膳就出来了,我担心你饿着。另外,我想在这里找几味草药,王爷可以陪我一起去吗?是给王爷治背上鞭伤的。昨晚上,王爷一直说背疼……”钟睿瑶上前两步,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娇羞地说道:“我很担心王爷,想早日让王爷痊愈,所以又配了一剂新药,若能在山里找到草药就好了。”
这么说,昨晚云长安和他在船上分开之后,他去了钟睿瑶那里?
云长安的心情顿时像掉进了马蜂窝,瞬间被蜇肿!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风流色胚子,可是让她亲耳听到这样的话,还是非常不舒坦。
她不露声色地看了看钟睿瑶,这一波示威是什么意思?想看她难堪、难受?
“对啊,王爷,王妃亲手给你炖了鸽子汤,大补的。”管家堆着满脸的笑,谄媚道:“王妃真的是贤惠温柔,深识大体。善解人意,锦袖添香。”
会不会拍马屁?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艺儿!
云长安现在不能转身走,因为会让人觉得真让她难堪了。但是她使劲挤笑脸也没能挤出来,心情糟糕至极。
她闷闷地抬头望天,小声说:“要下大雨了。”
“早上飘了点小雨,不过风把云吹散了,不会下了。”钟睿瑶看看她,微笑着说道。
云长安掸了掸袖子,轻声说道:“王爷,王妃,下官还要监造繁星宫,告退。”
“慕执事请忙。”钟睿瑶朝她点点头,主动拉住了慕长情的手。
云长安的视线在二人紧握的手上掠过,笑了笑。行,你们长着手,本姑娘看到了!不必故意握给我看。
她抱抱拳,转身就走。穿过前面的小溪就是那几栋小竹楼,她气冲冲地回到竹楼里,只见胖喜正把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鸟衔进来,放到它自己的窝里。窝里已经有了几只小鸟,正张着嘴,嗷嗷地叫。
“你换伙食,准备吃肉了?”她走过去,推了推小鸟脑袋,不满地说道:“太吵了,不许你养。”
胖喜看了她一眼,又飞了出去。
云长安好生气啊,她连只鸟都管不住了!她一怒之下,端着胖喜的窝一起丢到了吊腰楼下。
她不是善良的人,不想费劲帮这些无关的人,无关的鸟。胖喜哪来的劲,连几只鸟都管。
胖喜又衔着一只鸟回来了,看了看它的窝,把小鸟放进去,然后咬着窝窝的边缘,使劲地往旁边干爽的地方拖。
云长安装着没看到,往长廊上一坐,生闷气。
死乌鸦,风流鬼!骂了半天,她又觉得很郁闷,为什么要为慕长情生这么大的气呢?他本来就和钟睿瑶是夫妻,他牵谁的手与她何干?
轰隆隆,几声雷响,大雨果然噼哩啪啦地浇下来了。
云长安今天看的天气挺准的。
她定了定神,跑下吊脚楼,把胖喜和小窝一起抱回了屋里。小鸟吓到了,啾啾地乱跳。胖喜蹲在一边,温柔地看着小鸟。
云长安抚了抚它的脑袋,轻声说道:“你真是一只善良的小鸟,那些人根本比不上你。”
胖喜的小脑袋歪了歪,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云长安连胖喜的喉咙都治不好,书也丢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在这里磨蹭到什么时候。
她站起来,沮丧地回到桌前,想了想,拿出笔墨开始凭记忆重写军师谋略。前面二十多篇,她已经烂熟于心,并且有自己的想法。
大雨让天色越来越黑,就像泼了墨,世间所有的声音停止了,除了噼噼啪啪地砸在竹楼的顶上的雨声。这种声音像战鼓,又像急急的行军令,让云长安越写越快。在每一篇记录之后,她都慎重地写下了自己的见解,并注明是云家女长安所意。但愿她真能生出几个儿子,把云家兵法传下去。
只有潜心于她钟爱之事,她才会觉得活着如此有趣。
谁能和她一起生儿子呢?
她拧拧眉,放下笔,过去倒茶。
砰……
一枚炒栗子从窗子外丢进来,打到桌上,跳了几下,滚到墨砚边停下。
她飞快地转头看向窗外,只见那白袍人正拎着一兜栗子,戴着白面具,乌亮的瞳里映着雨色,沉静地看着她。
“哇,通缉重犯!”云长安撇撇嘴角,扭过头继续倒茶,倒了两碗。
白袍人从窗子跳进来,把栗子往桌上一丢,坐下来看她写的记录。
“不许看。”云长安猛地一个激灵,飞扑过去,用身子紧紧压住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