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下来的?”侍卫头目狐疑地追问道。
“爷,这是我的店,我当然有路下来了。不过爷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听你们说的话。”云长安摇着锦帕,晃着脑袋,耳朵上的金坠子摇得人眼花。
侍卫头目的眼中已有杀机。
红衣男子微微侧脸,轻声道:“我闻到了酒香,似是不错,开两坛吧。掌柜来伺候。”
“九太子不是不喜欢女子近身?”侍卫头目神色吃惊。
“她不是女子。”红衣男子看了一眼云长安,唇角轻勾。
那她是啥?未必这脸长得像个男人?几人都看向云长安。这张脸又俗又媚,嘴巴涂得像刚吃了死孩子,红到发乌。
“是妇人。”红衣男子低笑,转身往院中的石桌前走。他一身红衣,站在雪中煞是好看。万里薄白中唯他是一抹亮色。
“有何不同?”侍卫头目拧拧眉,深深地看了一眼云长安,低声道:“你搬坛好酒过来。”
云长安抱起一坛酒,跟着侍卫到了石桌前。
九太子看来是独自前来的,四周站的都是穿着暗青色布袍的男子。若这人身份尊贵,起码会带随从,而且也不会亲自见侍卫头目这种人物。
也不知是何来头?
他慢悠悠扫开青石凳上的积雪,坐下去,抬头看了一眼侍卫头目,“请我来何事?直说吧,我只留半个时辰。”
“我们主子出重金,还望九太子笑纳。”侍卫头目看了一眼云长安,眉头紧锁,但还是拿出了一只黑木盒子。
九太子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摇头,“不接。”
“主子说,这是一半。”侍卫头目赶紧说道。
九太子还是摇头,“不接。我有两不杀,他是知道的。”
他是杀手?
云长安从来没听过杀手称自己为太子的。
“本太子不杀生于春天的人,不杀脸上有痣的人,你们杀的人这两条都占了,所以不接。”他端起酒碗时,袖子滑下一小截,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腕上有火红刺青,像是一只鸟。
“掌柜倒酒。”九太子转头看向云长安,凉瞳泛光。
云长安赶紧给他倒上一碗酒。
浓郁的酒香在风里弥散,雪花飘进酒中,随着荡动的酒一起被他抿进唇中。
“还不错,和十年前味道一样。”他放下酒碗,带着满唇的酒光,微微一笑。
云长安楞了一下,十年前他来过这里?那他认识杏掌柜吗?
“十年前来此,你还不会涂这么浓的胭脂。”他慢悠悠地说道。
十年前,他现在多大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而已。
“九太子,我们主子诚心请您。”侍卫头目抱拳,深深作揖。
“诚心请我也不行,多高的价也不行。他还不是太子,下不了令,管不了我。”九太子仰头,烈酒一饮而尽,“回去吧,走晚了可要死了。”
侍卫头目脸色大变,手飞快地握到刀把上,惊恐地看着九太子。
唷,这人应该很可怕!不然慕正曦的人不会这样紧张。
他是杀手,是江湖人,不知道品行怎么样?是不是正义之人?有没有可能发展成为夫君生娃娃。看他的脸这么好看,身段也好,如果和他生娃娃,云家的后代应该不会差。起码,他比慕乌鸦生得美艳吧!
僵持片刻,九太子又低笑了起来,“宸王的人,未必太胆小了吧。他选你们前来,不是因为你们脸上有痣,还有人生在春天吗?”
众人尴尬地把刀插回刀鞘。
侍卫头目抱抱拳,难堪地说道:“九太子莫笑话,九太子威名,谁人不知。我等哪敢与九太子争高低。”
“那就没事了,回吧。”九太子扭头看云长安,眼神乌亮。
云长安也朝他笑。这人只怕认得杏娘,如今只能谨慎应对。
“主子说了,九太子若不肯出手,那请九太子告之下落。这些银子,依然是答谢。”侍卫头目压低声音,往前一步,期待地说道。
“为何找他?”九太子转动酒碗,指尖抹过嘴角,沾了一滴晶莹的酒。
“找一件东西。”侍卫头目说道。
“你们宫中的人逃出来,你们自己找不着,跑来找我。真是有趣。”九太子自己倒了一碗酒,笑着问:“宸王是怎么混的?”
“九太子明示便是,不必嘲讽了。九太子手下的探子遍布天下,没有能瞒得住九太子的事,没有九太子杀不了的人。”慕正曦的声音从暗处传了过来。
云长安心头一惊,他是何时来的?在那里听了多久?
“乾坤印丢了就丢了呗,为何要费力找啊?真以为找到了就能当太子?还是以为你把观星台修好了,就能当太子?”九太子一手撑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你这太子之心不死啊。”
“若星台修好,我连宸王都当不了,你觉得我真会容忍慕轲寒把观星台毁掉?”慕正曦走过来,和他面对坐坐着。
“退下。”侍卫头目立刻挡到了云长安身前。
云长安没有想到这才逃出来几天,立刻就看到了慕正曦。
“是找印还是找人?是找盗印之人,还是找你的心上人?你说明白。”九太子卷着一缕发,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
慕正曦背对云长安坐着,背挺得笔直。
“这个你勿需知道,说出郑公公的下落即可。”
郑公公盗印?郑公公不是瑞帝最信任的人吗?他在瑞帝身边已有三十七年了,十几岁就到了瑞帝身边,可以说是陪着瑞帝一同长大,外人看是主仆,实则情同兄弟。
砰……
大门被人撞开,传进了捕快粗鲁的声音。
“杏掌柜,盗匪在何处?”
这群傻子!
云长安让胖喜把密信丢去捕快那里,没想让他们这样破门而入啊!悄悄潜进来行不行?
侍卫头目拔出刀,朝手下递了个眼色。
慕正曦和九太子都坐着没动,几名侍卫握着刀去了大厅,没一会儿外面就没动静了。那些捕快怎么可能是侍卫的对手?
云长安抚额,悄然后退几步,准备逃走。
“杏掌柜,倒酒。”九太子叫住了她。
云长安只好笑笑,过去给二人倒酒。
慕正曦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云长安发现了,他一向如此,从不因美色分心。更何况杏娘这种勾栏院的下等货色,他看一眼都会嫌染脏了他的眼睛。
她刚给九太子倒完酒,九太子猛地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在她身上闻了闻,小声说:“杏娘好香。”
“……”云长安手指尖痒,想抓他的脸。先前想与他生娃娃,把他发展成相公一号的念头瞬间碎成飞雪,飘落成泥。
她未来的相公,一定要品行端正!
“香到有毒。”九太子突然飞身起来,把她重重地投向慕正曦,“宸王引我出来,真是想杀人吗?”
慕正曦接住云长安,眉头紧锁,把她往地上轻放,“你躲着去吧。”
还挺有风度!
他这人哪,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先要装一会儿君子。云长安飞快地跑开,躲在厨房里看着这二人一边打,一边从后院追了出去。
那些侍卫们都没出去,守在后院里,伸长脖子等。
砰……
外面的门被人撞开了,衙门的捕快像群恶狗一样冲了进来。
“悍匪在何处?杏掌柜,快出来。”
云长安抚额,这些蠢物。她让胖喜去告密,这些人就不懂得悄悄进来吗?这样闯进来,只怕全得变成一堆死肉。
但她想错了,就在她抚额之际,那些侍卫飞快地隐匿,院中只有几溜杂乱的脚印。
“杏掌柜,悍匪呢?”捕快们冲到后院,大声嚷嚷。
云长安从厨房里出来,冷着脸骂,“哪来的悍匪,你们嚷什么嚷。”
“我有密报,有悍匪。”捕快掏出密信,在她眼前抖动。
云长安又抚额,她不知道慕正曦会来,若这信落进慕正曦手中,马上就会认出她的笔锋。
“谁密报,你就找谁去。”她推着捕快往外走。
“这是谁喝的酒?”捕快扭头看到了石桌上的酒碗。
“我。”云长安不耐烦地说道。
“把客人都叫出来,给我搜,既然有密报,悍匪一定在此。”捕快粗鲁地扒开他,大声嚷道。
云长安懒得应付这粗人,直接一巴掌盖过去,给他嘴里塞了枚药丸子。
“什么东西?”捕快不解地问。
云长安拧眉,“糖。”
捕快嘴里一阵甜意,很快就浑身发热,脑子发晕,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栽到地上。
“头儿?”那些捕快围过来,有些懵地互相看了看。
“可能是发热了,快抬回去请大夫。”云长安装模作样地抚他的额头,催着捕快赶紧走。
一群人像风一般地来,又像风一般地走。
衙门请了这样的人,百姓如何能有安稳日子?云长安真想自己去当皇帝,她当皇帝一定能当好,起码不会要狗东西和废物混进衙门,鱼肉百姓。
刚关上门,扭头一看,九太子已经回来了,红衣披雪,眼波潋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