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响起了马蹄声，慕长情和慕正曦两兄弟也一前一后回来了。二人都有收获。慕正曦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慕长情拎着一只颜色金黄的老参。
“这冰天雪地，你从哪里弄了一支参？”慕轲寒饶有兴致地凑过去问道。
“去府衙里偷的。”慕长情把老参往他怀里丢，“三哥要是喜欢，拿去吧。”
从这里到山下小城的府衙，再盗参归来，他一个时辰去了个来回！
“好参！”慕轲寒捧着参，爱不释手地看了会儿，小声问道：“你抽的什么题。”
“写诗，写不出。”慕长情正了正面具，歪过脑袋看他身后，“小十二你倒是吃得挺欢，本王允许你吃别人家的肉了？”
“饿！”云长安扫了他一眼，割下一大块羊腿肉，用帕子包上，准备拎走。
“小妮子还真贪心，又吃又拿。”慕轲寒瞪着她说道。
云长安懒得睬他！拎着羊腿肉，吮了吮指尖，慢悠悠地踏雪前行。
慕正曦看了她一眼，把雪兔交给了等在前面的付公公。
“公公，皇上可歇下了？”
“皇上等着看日出，没歇着。和皇贵妃娘娘在下棋呢。”付公公捧着雪兔，笑吟吟地说道：“皇上让三位爷也别歇着，等下太阳就要出来了。”
“是。”慕正曦背着双手，轻轻点头。
“哦，皇上还说，以雪为棋盘，让三位爷和皇贵妃娘娘下一局。”付公公朝雪地呶嘴，笑着说道：“奴才跑腿，替娘娘和三位爷传话、布棋。”
皇贵妃在瑞帝心中居然如此完美，连下棋都得三位王爷联手与她对抗。小小郡守而已，能调教出如此聪慧的女儿？
云长安突然对这位皇贵妃的身份充满了好奇。
皇贵妃如此貌美，若真是郡守的女儿，早早就送进京中当宝贝献上去了。此女不一般！
付公公持剑在雪地上划出棋盘，把一副黑玉雕成的棋子摆在雪中。
皇贵妃先行一棋，付公公站在帘前，只见红裙一角在帘子后面摇了摇，付公公作了个揖，跑过来，拿起‘马’跳了一步。
“老四，老七，这是逗咱们玩呢？父皇要哄皇贵妃高兴，也没必要让咱们仨在风里挨冻吧？我不会下棋，你二人陪皇贵妃玩吧。”慕轲寒双手揣在狐毛手袖里，闷闷不乐地说道。
“这么好的讨好父皇的机会，你居然不要？”慕长情嘲讽道。
“机会让给你们，我怕冷，反正太子位没我的份。”慕轲寒缩了缩脖子，扭头瞪身后的太监，“把伞撑过来一点，想冻死本王吗？”
成天把太子位挂在嘴上的，也只有慕轲寒了。人人知道他没机会，他也不嫌罗嗦。
云长安双手拢在袖子里，饶有兴致地看慕正曦和皇贵妃对奕。慕长情也会下棋，她甚至相信这家伙比慕正曦的棋艺要高，不过这时候他似乎心不在棋盘上，而在帐中美人身上。那身影投在帘子上，窈窕动人。
啧啧，色胚子看到美人儿就挪不开眼珠子！
慕正曦已经拿下了皇贵妃三个兵，一个马，走势凌厉，丝毫不因为她是皇贵妃而手下留情。而皇贵妃的棋艺看上去也不那么高明……
随着局势一步一步吃紧，慕正曦的节奏明显缓下来了。
下成了残局！
云长安此时才发现皇贵妃心思有多缜密，先示弱，看似乱下，实则布局，现在棋盘已经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
这个女人不仅生得貌美，还机警。瑞帝喜欢这样的女人！就像当年慕长情的母亲，她也是这样的女人，年轻漂亮、冰雪聪明。只可惜时机不对，若是生在此时，瑞帝的儿子都大了，不用再忌惮后宫的女人太强，强到可以操纵朝政。云长安想到瑞帝先前看到皇贵妃的眼神，她相信，就算这个女人给瑞帝生下儿子，瑞帝也只会宠着爱着，不会再像对待之前的儿子一样，冷酷疏离。这是不是代表瑞帝服老了？
最怕英雄迟暮，红袖白发。其中的心有不甘，只有当事人才懂那滋味吧。
不过呢，云长安是不怕老的，她觉得自己老了也会很漂亮，就像娘一样，英姿飒爽！年轻有朝气蓬勃的美，年老有岁月沧桑的美。
“儿臣输了。”慕正曦抱拳行礼，谦和地说道。
“输了吗？未必。”慕长情走上前去，拿起一枚红色的‘卒’，低笑道：“将军。”
慕正曦扭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动。
“四哥这么谨慎干什么？棋盘之上无大小，父皇不会怪罪你的。”慕长情蹲下去，左右手执棋，连走三岁，笑着说道：“和棋。”
大帐帘子打开，皇贵妃抱着暖炉，披着瑞帝的披风，姗姗出来。
“闲王殿下好厉害。”她抿抿唇，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双甜美的梨涡。一袭红衣，明黄披风，立于风雪中格外醒目，招摇明媚。
“过奖，皇贵妃棋艺高绝。”慕长情站起来，拍掉指上沾的雪渍，淡淡地说道：“要看日出了，儿臣不耽搁父皇雅兴，要带儿臣的小东西去歇一会儿。”
“儿臣告退。”慕正曦也垂眸行礼。
“你们这是下的什么棋，我怎么一步也看不懂。”慕轲寒打着哈欠过来，绕着棋盘看了几圈，视线落在皇贵妃的脸上，眼神有些发直，“贵妃娘娘好棋艺。”
皇贵妃抿唇笑，扭头看向帐内，温柔地说道：“皇上，三位王爷要走呢。”
“让他们去吧，他们不爱搭理朕这个老头子。”
“儿臣不敢，儿臣是自知愚笨，怕扫了父皇和皇贵妃赏日出的雅兴。至于四弟和七弟，他们两个是下棋下不过皇贵妃，躲去哭去了。”慕轲寒跪下去，磕了个头，笑呵呵地说道。
“你这张嘴！行了，退下去。少惹祸，早点回你的封地去。你和乌琅的事就此作罢，别再打着喜欢乌琅的幌子赖在河阳。河阳金子再多，和你没关系。”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也不是想要金子，是怕别人贪了父皇的金子。”
“那是盛元百姓的黄金白银，朕取之于天地，用之于民。”
“是！父皇万岁，万万岁。”
慕轲寒高呼了几声，爬起来就走。
云长安一步三回头。
皇贵妃还站在棋盘里头内，看上去是在琢磨慕长情方才走的那三步棋。分明是残局，慕长情却把残局破了。瑞帝喜欢慕长情的聪明，又厌恶他的聪明，可能对他的感情是最复杂的吧。至于慕正曦，他事事差慕长情半头，此时脸色很不好看。
云长安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好困，想睡。”
“这回睡了可没人抱着你了，老头子可没给咱们马，让咱们走下山。”慕长情跟在她身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不然你回去找他要匹马。”
“你当我的马。”云长安心安理得地朝他伸出双臂，想让他背。
这动作，做得真是流畅自然。
慕长情掸袖子，神色淡然：“你让他去背。”
哪个他？慕正曦？这是吃哪门子的醋！
云长安转过身，当真朝慕正曦伸长手臂，“宸王要不要做件好事，背小女下山？”
慕长情就服她这点，天不怕地不怕，她还脸皮厚！哪个姑娘家敢这样和男人说话？
云长安想得通，冰天雪地的，别把他们当男人看，当身强力壮的马儿就好啦！这心思千万不能说出口，会被慕长情活活埋进雪里去。
慕正曦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手握剑，一手背在身后，不快不慢地往前走。风雪落了他满肩，背影孤绝。
他的人怎么没跟上来？
云长安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侍卫正往另一个方向飞快奔去。这是去办差事了吧？
“他不理你。”慕长情双手拢在袖中，慢悠悠地说道。
云长安歪了歪脑袋，转头看他，“我如今是大执事，在河阳城中可有我的府第？”
“不跑就有，跑就捆起来。”慕长情低眸，唇角勾笑。
若无血书一事，云长安说不定下山就溜了，才不想回河阳看这些人的臭脸色。但是血书上写的事让她很震惊，割地求和这种事非同小可，父亲怎么都不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中间一定有蹊跷。还有太妃幻觉的事，让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关联。
“对了，我的彩羽。”她突然想到了从百草鸡身上拔下来的彩羽，赶紧往身上摸。慕长情偷她的东西偷惯了，别趁她不备，把这两支彩羽也顺跑了。
“小心点，别又嗅到香气，在我面前晕过去。”慕长情飞快地摁住她的小手，慢吞吞地说道。
云长安依然有些印象，在刚刚嗅到香味之后，她出现过幻觉。就是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慕长情，我后来和你说过什么了？”她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慕长情把面具推起来，指自己的下巴，“亲一下，告诉你。”
云长安想了想，指尖在自己的嘴唇上摁了摁，再慢慢地放到他柔软的嘴唇上，哄道：“你最好了，你是好人，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