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她搁下笔,揉烂纸,吹灭灯,上炕睡觉。
没什么人、什么事能破坏她的大志向和好心情,绝不可以让这种人出现。她一边念这几句话,一边搂住了胖喜。
问世间谁能相伴,唯有胖喜。
半夜里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云长安冻醒来,发现炕里的火灭了,胖喜也不知何时又飞跑了。它一般只有发现可疑的人或事才会飞走,寺里有让它不放心的人吗?
云长安披衣起来,看了看天色。一片白茫茫的,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不过对面那侍卫居然一直在走廊上,冻得来回走动。
两个人一间屋子,他一直没进去!
旁边几个厢房的居士开门出来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裹紧袄子,跑到院子里去扫雪。
想必是到了起床的时候,居士们要开始帮着寺里劳作。这是换来他们居住和食物的办法。云长安快速穿好袄子,跑出去和他们一起打扫院中积雪。这是打听寺中事情的最好办法。
没一会儿,她就和几名居士聊上了。他们果然在这里住的时间很久,有一个甚至住了五年多。
“主持啊?主持九年未出过寺门了,每个月会讲一次佛法,其余时间都在菊园呆着。不过,只要有下山的人上来求医问药,他也会出手相助。”白胡子的老先生笑呵呵地说道。
主持每个月只讲一次佛法?云长安想了想,小声问:“主持佛法精深,我真怕领会不到其中奥妙。”
“讲得很好的,很容易懂,天下大悲大爱,大喜大怒,大伤大痛,其实都是风,刮过去不留痕迹。”另一个中年居士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菊园拜了拜。
佛法就是劝人心态平和,劝人向善。云长安没什么研究,胡乱扯了几句,问起了当年赌棋局的事。
“这个倒是没听说过。”几人纷纷摇头。
也是,可能如同小和尚说的那样,这在寺中是禁事,多少有些丢脸。主持与俗人打赌,还赌输了。当年说关宵瀚年轻急进的主持,何尝不是年轻冲动呢?毕竟当时他年少得志,成为名扬天下的青州寺的主持,其佛法修为,棋艺文才都不输红尘中人。
只能问主持去了!
她拖着大扫把,一边扫雪,一边往菊园靠近。关宵瀚还在这里,她怀里揣着苏洛山河图呢,不想和关宵瀚起冲突。
“公子,这里的雪不用扫啦。”小和尚拖着比他高一大截的大扫把过来了,看到她到了这边,赶紧行礼,“公子辛苦了。”
“不辛苦,小师傅辛苦了,主持辛苦了。”她笑着还礼。
“昨晚和你一起的大公子呢?”小师傅往她身后张望。
“哦,和别人去睡了吧。”云长安嘴角抽了抽,一整晚没动静,说不定抱着小娇娘暖和了整个晚上。对了,她应该向主持揭发他才对!佛门净土,他敢干出这般丑事!
“是吗?”小师傅显然没听懂,拖着大扫把继续往前走。雪地上留下两串小脚印。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当和尚,要过一辈子清规戒律的生活?
“小师傅,能不能讲讲那年棋局的事?”
“不能讲,主持会责罚的。”小和尚捏住了自己的嘴巴,往四周看了看,又松开手指,轻声说道:“不过听说那个人……”
他没说完,突然放下扫把,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行礼。
云长安往前看,方园正与关宵瀚从菊园侧门出来,关宵瀚的脸色铁青,满脸怒意。看来是解了一晚上的棋局,失败了。
以棋阵为局,还是残局,确实难解。
方园看到了云长安,微笑着点点头,和关宵瀚一起往东面走去。
突然关宵瀚的侍卫过来了,跑到他面前,俯耳说了几句话,他脸色一沉,低声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太后看到什么了!”
云长安立着耳朵听,他在说天晋太后之事。
“说看到主子您双腿化为白骨,孤身在青州城中行走。太后让主子您立刻回京,她已吓到不敢合眼睛了。”侍卫深揖到底,胆战心惊地说道。
关宵瀚脸色愈加难看,往前急速走了几步,猛地转身看向云长安,“你为何这样盯着孤……”
“啊?我扫雪。”云长安摇了摇扫把,眨巴着眼睛解释。
关宵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往前走,“带上方园,回宫。”
“可是方园他……”
“捆回去!真的能死吗?死也死去外面。”
关宵瀚用力挥了挥手,越走越快。
云长安大致知道了,关宵瀚的后宫,出现了和盛京后宫一样的情形,他家的太后与盛京的太妃看到了同样的幻境。只是一个在邺城,一个在青州,一个看到了先帝,她的丈夫。一个看到了关宵瀚,她的儿子。都是至亲之人。若说是因为谋害对方所以害怕,这才看到可怕的幻境,那关宵瀚是太后捧在掌心长大的嫡亲儿子,这又如何解释?
“公子留步。”她丢下扫把,快步走上前去。
“站住。”侍卫手腕一抖,从袖中滑出一柄薄剑,指向云长安。
云长安深深作揖,小声说道:“公子刚刚说的话,草民听到了。公子可是家中长辈看到了白骨幻境?可是在盛开着鲜花的园子里看到的?可是白天……一共四次?每次走得更近?”
关宵瀚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看向她。
“你如何知道?拿下!”他猛然发作,身形急闪而来,二指直掐云长安的咽喉。
“公子何必动怒!”云长安险险躲开,急声说道:“先听我说完。”
侍卫的长剑此时也刺向了她,她躲不了,正惊得一背冷汗时,一只小石子打过来,正击中侍卫的软剑。
几人扭头看,慕长情正抛着手里的另两个石子,一脸淡漠地看着二人。
“呵,这寺中还藏龙卧虎呢。方园,你如何解释?”关宵瀚瞪着慕长情,怒气冲冲地低斥。
方园从廊下过来,小声说道:“陛下先勿动怒,听小公子如何说。”
“你说,若说不对,孤王杀了你。”关宵瀚往云长安面前快走两步,死死盯住了她的脸。
云长安的易容术这次很成功呢,不仅脸变了,声音也变了,她还刻意隐藏了习惯的动作和表情,关宵瀚没能认出她。
当然,也有可能是关宵瀚对她不熟悉吧。
“棋局为阵,阵法只对女子有作用。太后宫中一定也有相应的阵法,鲜花为棋子,棋局为残局。太后若无心中隐秘之事,是不会看到这样的幻境的。陛下不必担忧,在解开棋局之前,呆在寺中或者更好。若急于离去,是否会中了圈套呢?”云长安镇定地看向他。
“你到底是何人?”关宵瀚又往前走了两步,疑惑地问道:“看你年纪轻轻,衣着寒酸,怎会知道这些事?”
云长安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放肆!”侍卫已经捡回了长剑,脸胀得通红,又拦到了关宵瀚面前。
“你去挡着他吧,我不会武功。”云长安朝一边呶嘴。
慕长情站在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让她生气的是,钟睿瑶也站在他身后了。她也换了一身黑衣袍,看上去和他很是般配。
关宵瀚扭头看向那二人,突然怔了一下,冷笑道:“原来是你们啊,真是胆大包天,在我天晋横冲直撞。钟睿瑶,好久不见了。怎么,孤王求娶你,你不肯。你要嫁给慕长情,他对你可好?”
“很好,陛下何必再说这些陈年旧事。”钟睿瑶上前一步,向他福身行礼。
云长安被关宵瀚的话给弄懵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事。难怪瑞帝会让钟睿瑶赶来,原来是想让关宵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他们几人行方便。
钟睿瑶能迷倒关宵瀚,有她的魅力!
云长安现在还没能迷倒几个正经男人呢!就这么一个慕长情,他还串着一长串的萝卜花白菜花……
“你是……呵……孤王看走眼了,你是云长安。”关宵瀚视线回到云长安的脸上,冷笑道:“论世间胆大妄为的女子,只有云家千金云长安,上天入地,从不知怕。”
“陛下谬赞。”云长安暗自好笑,刚刚‘自惭’完毕,关宵瀚就毫不客气地向她证实了天下男人所好,他们都爱温柔贤惠的,比如钟睿瑶。
“行吧,你继续说,孤王要听你说出实情。”关宵瀚指了指她,下巴高抬,“不然的话,就连五凉山寨的事一起给孤王交待清楚。”
“天晋陛下这么心急干什么,本王的小十二愿意为你解谜题,救你一命,陛下应该说声谢谢才对。”慕长情把石子丢了,踩雪而来。
伴随着吱嘎的雪声,关宵瀚的脸色更加地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