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眼观鼻,鼻观心,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慌,慌了就会出大错!
半晌之后,她凭记忆迈出第一步,眼前依然是浓雾,什么都看不见。慕轲寒的狂喊声也远了许多,时有时无。她蹲下去,果断地用小刀挖进土中,除掉第二株紫龙卧雪。
抓到花,她的心稳定了大半。
说明她方才判定的方向是对的!
第三株,第四株……她脚下踩着棋盘交界线,每一步都严格按照事先谋定好的方向走,不允许自己出半点错。破阵和打仗一样,出错就会没命,有时候还会累及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军师之所以为军师,就是要谋大局,想别人想不到之事,定别人定不了之局,以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不然帝王将相要军师和谋士何用?
云长安从小就听父亲的教诲,遇事不要急,一定要见招拆招,见计用计。
她走到第二十八步时停了下来。
棋局有变化,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她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她过目不忘,在这种关键时刻更不会模糊记忆。园中有人动了阵法。
谁?
慕轲寒没有这个能耐!
方园不会吧,方园一直在试图破解棋局,离开青州寺。
是关宵瀚?若他能破局,何必在园子里冻上一晚上,还面色铁青要绑方园回去?
钟睿瑶吗?她如此高深莫测?
云长安久久站着不动,站在亭子里的另三人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对于留在亭子里的关宵瀚,慕长情,钟睿瑶三人来说,园子在他们眼里没有任何变化。而园子里的三个人的动作,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云长安一直在棋阵里走动,不时去除几株鲜花。慕轲寒像疯了一样,舞着剑乱跳乱叫。方园已盘腿坐下,手捻佛中,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念经。
“他们怎么了?”钟睿瑶往慕长情的手臂上靠,一脸担忧,惊呼道:“赶紧让大执事出来吧。”
她的声音有些尖细,话音才落,园中三人的动作突然发生了改变。
慕轲寒直挺挺地扑倒下去,摔了个狗啃泥。方园眉头紧皱,站了起来,大步走向云长安。而云长安却像入定一般,垂着眸子,定立不动。
“不要出声。”慕长情脸色一沉,大步往园中走。
这一步踏进去,他才知道,菊园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方才云长安他们的变化应该是因为阵法发生了改变,大家都没动,只有钟睿瑶发出了声音。这阵法,是因为声音而触发机关的。
“闲王……”钟睿瑶几步并一步,也想追进去。
慕长情手起手落,直接点了她的穴道,让她不能发出声音。
“混……”关宵瀚才训出一个字,被慕长情也点了哑穴。
“任何人,不得出声。”慕长情盯了那侍卫一眼,抬脚踏进花海。但只一步,他又立刻往阵外退去。阵中迷雾重重,他与云长安之间,必须有一人保持清醒,随时在阵外助她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候,云长安心情已愈加沉重,她发现阵法又变了。
飞雪变大,纷纷扬扬,如同鹅毛乱舞。冻得她双脚发僵,再继续站下去,她整个人都会被冻僵的。
她努力镇定下来,回忆自己所会的一切阵法,却没有一个和眼前的能合上。云长安,千万冷静,只要你解开此局,你又将为军师谋略里添上一阵!爷爷在长眠中都会笑起来的。
她果断地往东南走了三步,脆声说道:“乾坤定局,东南三步。”
她走对了!眼前不停地晃动的鲜花瞬间静止。
云长安偏了偏脑袋,唇角有笑,再说道:“再往东南五步,有瑶台玉凤五株,除之。”
她原本是说给慕长情听的,但关宵瀚正在懊恼,抢先一步拿过侍卫手里的弓箭,依云长安之言,射断那五株瑶台玉凤。
“西南方向十三步,瑶台玉凤,三株。”她又说道。
关宵瀚转过方向,飞快地射出三箭。
他的箭偏了!擦着花飞过去,眼看云长安要再度被困。慕长情夺过关宵瀚手中的长箭,嗖地一下,同时发出三箭……
利箭破雪疾飞,准准地击断三株瑶台玉凤。
云长安安全通过。
“五略山川,九宫八卦,西南再十四步,吃七子,破局!”她步步坚定,往前迈进。
慕长情站在亭中,依她所言,箭箭稳中。怒放的花朵被利箭射穿,随着箭一起飞到半空,化成细碎花瓣,与雪一起翩然飞舞。
箭术之事,他敢称天下第一。论与云长安的默契,仿佛又是天生的,勿需多言,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云长安踏出最后一步,竖起两只手,举在头顶扮兔耳朵,连跳三下,笑嘻嘻地转过身看向亭中的几人,脆声说道:“我已破阵!各位英雄,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关宵瀚一脸意外地看着云长安。昨晚他一晚未睡,一直在这里和方园一起下这局残棋,一直是输,怎么都下不完。云长安一个小女子而已,她怎么做到的?非之前她接触过?八壹中文網
菊棋局已破,白雾消失,幻境消失,方园满额冷汗地转过身,垂着眸子往亭中走。
慕轲寒的侍卫冲进园中,把摔得一脸泥土,嘴破鼻歪的慕轲寒抬起来。他摔倒的地方不太巧,正是一堆石子砌成的小花坛。现在青白相间的小石子上还有他的血渍。刚把他抬到亭子里,他醒过来了,一脸惊恐地挥着双手,怒吼道:“不要过来,不是本王杀你的。”
慕轲寒也坠入幻境了,他看到了谁?
反正像他这样的坏胚子,害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能日夜都害怕有人来报仇吧。
只是不知道方园看到了什么,满脸的汗,脸颊飞红。莫非也是羞羞的事?好好一个大男人,非得过清规戒律的生活,难免会偶尔生起凡心,可以理解。
但是云长安不理解的是,棋局是怎么样突然改变的呢?她看向钟睿瑶,她似乎摔到了,正坐在石凳上揉脚踝,在台阶下有一条被一斩为二的碧蛇。
所谓幻境,不过是因为有药物而导致人产生幻觉。棋局变化,是因为机关弹开,改变了路径,就像迷宫。你要走出迷宫,就要找准路。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已经下完的棋局,半晌后,轻声说道:“这些花不能留,烧了吧。”
“为何?这些都是名贵的花种呢。”小和尚跑进来了,拦在花前不让关宵瀚的侍卫烧园子。
“小师傅,这些花都是杂交的品种,你看这紫龙卧雪的根茎,已成暗紫色。它是紫龙卧雪与另外一种有毒的植物杂交而成。花越怒放,释放的毒气就更浓愈。你们主持现在离不开园子,就是因为上瘾了。”
云长安走过去,捡起先前让慕轲寒拿的那包土壤,继续说道:“若我没猜错,另一种植物叫华琅烟。这是一种能让人神志不清药材,少量的可以用于外伤镇痛。很早之前,军中缺医少药,将士们受伤之后,有些军中大夫会用这种东西给受伤的将士止痛。后来发现这种东西有毒,会让人产生狂燥的幻觉,所以军中下令禁用。改良之后,这种带着香气的毒雾,若是闻得少,对男子没什么太大影响。而女子天生比男人体质要弱一些,尤其是那种天生不足,平常爱病的女子更容易受到这种药物的影响。”
“难道你也孱弱?”关宵瀚还是有些不相信她的话:“你一个小女子如何知道这么多事情?”
“陛下,既然我只是小女子,又能有多强壮?我已经有许久没能在热炕头上好好睡一觉了。不过,我从小博览群书,天文地理,药籍医书,我都看过一些,略通一二。尤其是军中用药,我们云家最有资格判定。”云长安直视着他,镇定自若地说道。
她之所以堕入幻境,一是放松警惕,二是连日奔波,累极了,所以才让幻境有机可乘。
布局这人一定对自己的学识极为自信,他自以为他能融贯天文星象,山河地理,药物医术,兵法权谋,没人能比得上他。他也绝不会想到,会出现一个女子跑来寺中、受阵法困扰后,识破了这局棋。
她扭头看向了满头大汗的方园主持,不禁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若对盛元和天晋皇族有报复之心,她尚能理解,又为何要困住方园主持?
“对了,陛下为何要来青州请方园呢?”云长安问道。
关宵瀚拧拧眉,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有人向太后献计,请高僧镇住邪魅。”
“是何人?去抓起来吧。”云长安点点头,转身看向慕长情,“闲王殿下也可向京中传信了,速速烧掉梅园。梅园种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事起码有数年了,今年才见效。柳公公只怕是知情者,所以他逃了。至于太妃和太后为何会见到先帝与陛下的白骨,得问两位尊贵的后宫之主,心中有何往事排解不开。”
亭中人都静静地看着云长安。
她认真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神彩飞扬,熠熠生辉,与平常那懒洋洋、万事无所谓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如你所说,机关又是如何变化的呢?方才孤王就站在这里,并无外人靠近园子,我们几个总不会害你吧?慕长情可也在这里站着。”关宵瀚扫了一眼慕长情,鼻中发出几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