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深知华琅烟的可怕之处,若不能及时戒瘾,将会永无翻身之日。
在爷爷的记忆里,没有一个人从华琅烟的魔咒里解脱出去,不管你是多强悍的人物,有多强大的意志,只要上瘾,就会日复一日,瘾渐加深,直至疯魔。
既然她是在园中上瘾,那钟睿瑶呢?她可上瘾?
这东西怎会如此凶险?定力不稳的人都会上瘾吗?关宵瀚他们这些男人可有事?莫非有人故意引关宵瀚前来,想毒害他?
云长安光着脚就往外跑。
外面大雪正狂舞,她刚泡过热水的脚踩进冰凉的雪中,冻得刺骨的疼。
“干什么呢?”慕轲寒正在廊下和侍卫低语,见到她这样冲出来,立刻指着她问道:“你发疯发得这么快?”
云长安扭头看了他一眼,大步往对面厢房冲去。她的鞋早就湿透,比这雪好不到哪里去,不穿也罢。
“王妃正在更衣……”钟睿瑶的侍卫冷着脸,拦下了她。
云长安挡开他的手,直接推门而入,“王妃,本执事有事相问。”
钟睿瑶正坐在炕上,手里捧着白布,飞针走线,正在给慕长情做袜子。云长安的突然闯入,惊得她手一抖,锋利的针尖扎到了指尖。
“呀……”她轻呼一声,匆匆吮了一下手指,视线惊讶地落到云长安冻得通红的脚上,“大执事,怎么光着脚?”
云长安大步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拇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闭着眼睛细听了会儿,缓缓松开了她。
钟睿瑶无事!
那些男人恐怕也没事。这下好了,她成了唯一一个中招的人。
哦,对了,她可以与方园主持一起戒瘾!上天对她真好,还给她配一个英俊的和尚陪着她受折磨。怎么着,老天爷这是深谙哄她开心的诀窍?
“方才园中那些东西有毒,我怕王妃有事,所以过来看看。无事就好。”云长安抿抿唇,满脸轻松的笑容。
“我看你有事。”钟睿瑶秀眉微皱,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拿起刚做的袜子,咬断丝线,放到她的膝上。
“这是……”云长安有些意外。
“你试试这只,应该合脚。方才你从园子里出来就看到你的鞋袜全湿了。我的脚比你稍大一点,所以我把我的袜子改了一下。你先凑和穿,总比穿他们男人的强。”钟睿瑶拿起另一只白袜,握着小剪子剪掉一截,娴熟地穿针引线,缝合袜口。
“闲王殿下是男人,自己还需要别人伺候,想必也顾不上你的穿戴。你呢,也是大家千金,从小有人伺候。我看你平常也是大大咧咧,不太注意这些。”静了会儿,她又抬头看向云长安,小声说道:“怎么不试?”
男人娶妻就应该喜欢钟睿瑶这样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会照顾人。白天夜晚都能温柔相伴。她是男人,也娶这样的老婆。像她这样的,精力和骨头不够硬,还真凑不成对。
不过,这袜子能穿吗?有没有名堂?
“放心,袜子而已,我还能用毒药煮一遍?”钟睿瑶剪掉线头,把另一只也递给了她。
云长安大方地穿上。
陷害这种事,防不胜防,她还真不担心袜子上有蹊跷,因为最蹊跷的事已经在她身上发生了。
“还有鞋,我带了一双,只是没办法改。先穿着吧。”钟睿瑶从包袱里拿出一双青色厚底靴子,放到云长安面前。
“谢谢王妃赏赐。”云长安抱拳作揖,“本执事日后定当回报。”
“好好陪着殿下就行了,勿需回报我。”钟睿瑶笑笑,拎起架在炭盆上的铜壶,给云长安倒了杯茶,“大执事坐会儿吧,我们唠唠园子里的事。”
“闲妃大度。”云长安穿上靴子,也朝钟睿瑶笑。
“只能大度,这是我的命。”钟睿瑶笑容微浅,幽幽轻叹。盯着云长安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轻抚上云长安微湿的头发,小声说道:“大度一点,在王府中或者还有我一席之地。若不大度,就只能白发红颜,枯老一生了。大执事当日未嫁给慕正曦可能还真是一件好事。嫁入皇族,等于把命赌进去。是生是死,是荣是衰,没人预知得到。若能交换,我也想当你这大执事。与书为伴,观星听风,多好啊。”
“现在也可以。”云长安有点儿被她的悲伤打动了。
豪门女子皆同命,都是要靠争,靠生儿子去维系一生的。钟睿瑶的肚皮能争气吗?
云长安忍不住看了看钟睿瑶的肚子,脑海里全是她在园子里堕入幻境后说的话。那腰上的疤,就是她和慕长情一起生儿子的证明吧。
“我喜欢闲王殿下。当日,父亲让我选。慕家皇子之中,皇长子体弱多病,很少出府,二殿下前年没了,剩下的成年皇子中宸王最耀眼,三王爷最混帐,其余皇子默默无闻,皆不与这二人争。你可知,我为何最后想嫁给慕长情?”
“你以前见过他?”云长安一听就明白了。
“那年立春,我去给城中一位余姓婆婆送药……他站在月下,只一眼,我就沦陷进去……”钟睿瑶眼神有些恍惚,明明是看着云长安,却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痴情浓浓,深情浓浓,让人心里发酸。
“河阳是个好地方。”钟睿瑶眨眨眼睛,朝云长安微笑,“你也是一位好女子,很不容易。我很钦佩你。”
“谢王妃夸赞。”云长安起身,再度向她抱拳作揖,“本执事还有要事要处理,王妃歇着吧。”
“华琅烟可能解?”钟睿瑶匆匆起身,小声问道。
“能。”云长安坚定地点头。旧时无人能扛过这痛苦,但她信,她能!
钟睿瑶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朝她点头,“大执事辛苦了,若有能帮得上大执事的,请尽管直说。”
“王妃大度。”云长安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
不管钟睿瑶是不是信了命,是不是装,云长安是做不到这样大度的,若将来有女子与她的夫君眉来眼去,互有深情,她一定把那两个人一起绑起来种到地里去,让他们在地里开花结果!
所以啊,云长安不可能成为贵人家的女主,小门小户的男人还巴望着三妻四妾呢,江湖大侠说不定也喜欢红花绿柳呢。以后,她就和胖喜过日子吧。就是,不好生娃娃呀……
云长安穿着暖和的新棉靴,大步走进雪中,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她不喜欢和别的女人抢男人,也觉得抢别人的男人挺可悲的。人家结发夫妻,她是闯入者,何苦让自己心塞塞呢?
“大执事。”方园主持站在树下,看似在等她。
“主持,”云长安朝他微笑点头,“我也正想找你,可以带我去寺中的藏经阁吗?听说这里有不少好书。”
“请随贫僧来。”方园方持垂着眸子,清秀白皙的脸庞上浮着一层忧色。
“主持不必太过忧虑,反正,你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的。”云长安笑了笑,朝他做了个捧心的动作,“你早已上瘾,起初几天心窝会痛。接下来,会更难受!”
这是好事吗?她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松,就像在说一件喜事。
“不过,也不要怕,顶多是死嘛。”云长安摊摊手,继续说道。
方园主持看着她,唇角渐有了笑意,“惭愧,贫僧虚枉度日了,远不如大执事想得通透。”
“方园主持从小就来了?那是多少年前?”云长安背着双手,双腿交叉着在雪上走,拿左脚踩右脚的脚印。八壹中文網
方园主持的视线被她的动作吸引过去,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道:“若当年师傅记得不错,至今三十二年零四个月二十一天。”
“你记得挺清啊。你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爹娘吗?”云长安默默记下数字,继续问道。
“阿弥陀佛,既让我入佛门,就是让我断六根,斩尘缘,侍奉佛祖,宣扬佛法。”方园垂眸,温和地说道。
“你有名字吗?”云长安不甘心,又问道。
方园点点头,“当时襁褓之中确实有一纸条,写着名字,沐何。”
四国之中,有好几个沐姓大家族,如今最有声望的沐姓人家就在盛元,世代在军中供职,最高做到了骠骑将军。那一大家子的男人,全是满脸横肉的糙汉子,没有方园这般俊秀的人物存在。能生出他这样的儿子,爹娘的长相一定不赖。
“到了,执事请。”方园推开藏经阁斑驳的木门,一股书墨的气味扑出来。
云长安在门口观察了几眼,这才迈过门槛。
书真是好东西,它不会直接让你暴富,却能让你从中汲取到让你拥有财富的能量。你能从前人一笔一划写下的文字里找到你苦思不得的答案。
但是,今日云长安却不是来看书的,她是来看人的。
“主持能把僧袍除去吗?”她合上门窗,背对着方园,镇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