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的脸被摁在冰凉坚硬的土地上,艰难地抬起眼睛看向前方。锦袍摆动,黑色的靴底来回穿梭,胖喜染血的羽毛片片飘落。
“胖喜,跑,胖喜快跑!”她悲愤地尖叫。
胖喜跑不掉!侍卫抓着它的细腿儿,用力扳断……
看到血淋淋地丢到眼前的小爪子,云长安觉得自己的心肝一起碎掉了,她想哭,眼睛却胀痛到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嘶吼着,挣扎着,想过去救回她的小胖喜。
可是她也办不到!
一支翅膀……
两支……
云长安的嗓子像被利剑穿透!
她狂怒,她痛苦,她伤心……
但她救不了她乖乖的胖喜。
扑通……
胖喜被丢到了她的眼前,它不动了,血染透了它一身原本漂亮的羽。它乌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毫无生气地看着漆黑的天空。
它死了。
胖喜啊……云长安在地上拱,额头蹭到了小小的尸体上。它再也不能蹲在她的枕边,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它再也不能在她头顶飞舞,陪她走过一段又一段长路。
它只是一只小小的鸟儿,它来到她身边,只因为它觉得和她有缘份。若它还在山林中,它就能飞,能歌唱,能舞蹈,能拥有蓝到和它的小伙伴。可是它来到她的身边了,不离不弃,不管多想它的家人,它依然忠诚地陪伴着她。
若没有胖喜,她怎么可能安全地走到今天?
若没有胖喜,她早早就死在了追兵的利箭之下!
这些恶魔,他们杀了小胖喜!在他们眼中,胖喜只是一只小鸟,可是它是云长安最亲密的伙伴!
“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全部偿命!”云长安额头死抵在地上,嘶吼道。
扑……
一只脚重重地踩在她的背上,重重地碾着,踩着。
“还敢猖狂!把那两个贱婢拖上来,和这只鸟一样处死。”冷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不!不可以!云长安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放了她们,你们要杀就杀我,断手断腿都对着我来。”
“这样太便宜你了!军师之职,你坐不了。挡人路者,必死。”漠然无情的声音从暗风里飘过来,缥缈中带着些许熟悉,但她居然一时间听不出那是谁。
扑通……
春分和冬至被丢到了她前面,几头恶犬咬着二人的胳膊和腿凶狠地嘶咬。
“姐姐,姐姐我一点也不疼!你们这些畜生,放了我姐姐。放了夫人,闲王殿下会把你们的骨头全都抽出来……”
春分的血已经流到了云长安的脸颊边,云长安嗓子堵住,发不出声来。她剧烈地颤抖着,恐惧、痛苦、各种黑暗的情绪把她死死地缚住,脑子里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权术的争斗。对待敌手从来都应该如此冷酷狠辣,绝不可以拥有一点点善心!
云长安以为军师好当吗?军师面临的是方方面面的势力,他们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每一个位置都是他们必争之位,不管职位大小,他们自己的人占得越多,他们就越高兴。云长安懂得这道理,但她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以为凭自己和慕长情的感情,一定会成功避开这些权谋纷争。
“夫人……赶紧跑,以后保重……”冬至痛得在地上打滚,在挣扎中,奋力点着了一只烟雾筒。这是她之前没能点着的……
“贱婢想下毒!”有人一脚踩住了冬至的手,另一脚踩灭了刚燃起来的火光。
“打断四肢,喂狗!”领头人打马靠近,马蹄踢中了冬至的脑袋。
骨头破裂的声音,听得云长安如坠深渊!
草民的命不是命,草民的命比草贱!冬至何辜,春分何辜?全都怪她!若不是她带上这两个丫头一起从军,又怎会累她二人受此大难!
“下辈子还你们……”云长安手指剧烈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往前伸,想触到冬至的手。
她是真的喜欢冬至和春分这两个丫头啊!
在此之前,伺奉她的那两个侍婢也是为了她而倒下的。为了她的命,已经有多少人倒下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活着?为什么,为什么对她好的人要一个一个地先她而去?
不,她死掉吧!闭上眼睛,永不再看这黑暗残忍的世界!她要化成风,化成雨,化成云,化成雷电……她不要再为人!为人如此痛苦,总要经历黑暗和嘶咬,要去忍受亲人的离别与远去。
她不要再活着了!
“冬至,对不住……春分,是我害了你们……”她额头在地上蹭动,皮肤擦破了,血珠渗涌,细沙嵌进细小的伤口中,磨得她灵魂一起在剧痛。
但皮囊的痛苦算什么?远抵不上胖喜在她眼前被人残杀、抵不上冬至和春分被人如此残酷的折磨给她带来的痛苦!她的眼睛宁可瞎掉,她的耳朵宁可聋掉,她宁可自己是一具尸体,对这一切都无所感觉……
“想她们活着吗?”马鞭托住了她的下巴,冷笑声模糊地传进耳中。
“想!”云长安哭着点头。
“给你一条活路。”马鞭摁住她的脸庞,再一点一点地滑到她的颈下,挑住了她的领口。
“说……”她牙齿打架,哆嗦着从齿缝挤出一个字。
“我们这里有几百人,每让一个人快活完,能往前走一步。”旁边有个侍卫猥琐地笑道。
“滚。”领头人一巴掌打过去,把侍卫打出老远。
侍卫摔在地上,捂着脸不敢出声。
“自己划烂自己的脸!”先前那个阴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云长安终于想起来了,这是钟睿瑶身边那个大婢女阿范的声音!
“划一刀,她们可以往前走十步。”阿范穿着一身男装,披着黑色披风,戴着斗笠,把脸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闪着恶毒光芒的眼睛,兴奋地把匕首递到云长安的面前,阴森森地笑。
“夫人她不会放了我们的……”冬至满脸满身是血,往云长安面前爬了两步,被人拖了回去。地上长长的一溜血痕。
而春分,早就没动静了,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我划。”云长安接过匕首,慢慢地爬起来。
“小心点,这个女人说不定先杀你们。”阿范退开了好几步,恶狠狠地说道:“先打断她的腿,再让她烂脸。若是不肯,就一点一点地割开这两个贱婢的肉,把骨头抽出来。”
有女人恶毒至此,也真是叹为观止。云长安不意外,这些生在世家的女人,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想尽千方百计把对手置之死地。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头发上可以下毒,衣裳上可以下毒,甚至宠物、梳子,床幔……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出来的。除掉了对手,她们才能保住荣华富贵长盛不衰。
咯嘎……
重棍之下,云长安的腿骨被打断了。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脑子里无数光点在闪,刹那间宛若死去。
“夫人!”冬至虚弱地哭着,用力闭上了眼睛。
云长安死握着匕首不放。
打吧,只要一息尚存,她就要拉两个垫背的一起去死。
“划啊,再不动手,这两个丫头可要吃更大的苦头了。”
“你们在这里折磨我,还不去前面助阵吗?待城破……你们可抢不到功了。”云长安抬起红肿的眼睛,急喘着说道。
“我们消灭了瑞帝的人,功劳不用我们抢也是我们的。你的胖喜通风报信,被我们逮活的,当场处决。至于你,被瑞帝的残兵败将带走,下落不明。”阿范弯下腰,得意洋洋地拍她的脑袋,“这脑袋挺聪明,所以应该割掉,这脸挺好看,所以应该划烂。云长安,你挡我们主子的路,自寻死路。皇后之位是我们主子的。”
云长安飞快地抬手,匕首扎向阿范的脖子。
但她没力气,这一刀刺过去,只是划伤了阿范,而且更激怒了她。
“敬酒不吃,吃罚酒。把她扒光,用马拖走。”阿范凶狠地踢了她一脚,怒斥道。
侍卫围过来,扯烂她染血的衣服,绳子捆紧她的双手,用马拖着往山林里走。山道崎岖,山石锋利,荆棘刺人……云长安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光溜溜地被拖着进了山道中。漆黑的天,无月,稀疏的星光在空中浮动,三步之外看不清人脸。为了秘密赶路,这些人也没有火把。云长安甚至不能看清楚这些残害了胖喜和冬至春分的魔鬼的嘴脸……真想把这些脸全部记在心里,若有一日她可以活下去,她要一个一个地去问他们,对春分冬至这样不相干的小侍婢下此毒手的他们,是男人吗?他们到底是不是男人!
耻辱,痛楚,绝望……
她此生最绝望的时刻就是现在。之前从云府逃出,身边还有死士拼命护卫,还有胖喜不离不弃。此刻,她只有无能为力的自己。
天地苍茫,她真的好渺小啊!凭她一人之力,又怎么能轻而易举给云大军师重铸辉煌呢?她又如何觉得在慕长情身边,她就可以高枕无忧,拥有了全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