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闷不作声,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握拳,忍不住地微抖。
她坚持到今日,最大的力量就来自对慕长情的思念。难道她真的错了?没有人的感情可以一成不变,可以坚持一辈子……
不,也不能怪他呀,他觉得她死了。
不行,还是要怪他。多守几年不行吗,这才一年半而已。
云长安的心突然间变得非常乱,扑通扑通地乱跳。
这一年多来,她的华琅烟瘾已经被控制住,治腿时遭受的痛苦,比她烟瘾发作时要痛苦得多。且清心静气确实对烟瘾有效。这时候她心一乱,那种久违的华琅烟瘾发作时的眩晕感再度袭来。
“师父一直没和你说吧?华琅烟这种东西,越动情,越痛苦。你自找的。”冬小酒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清水,面表情地递给她。
“要你管。”她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了,水顺着她的下巴一直淌到她的胸口上,浸湿了一大片布料。
“你连这点影响都撑不住,你还想出师?”冬小酒的视线滑向她微抖的手,小声嘲笑。
云长安抿抿唇,抬眸看向他。
能乱她心者,慕长情。
能扰她清净者,慕长情。
能让她一辈子快乐,一辈子烦恼的,全是慕长情!
万一,他真的不接受腿不能动的她呢?
她沉默地把碗放到桌上,小声说道:“把商船上的财物搬过来,清点船上之物,准备绕过浮屠岛,返程。”
“这么大的船,开去哪里?怎么藏?我们回去必须要过天晋国的浮屠城。”冬小酒又问。
云长安淡然说道:“连你都知道的事,难道李奔不知道?他既然敢这样走,一定是买好了路,可以过去。”
“万一他本来就准备硬闯呢?”冬小酒追问。
“那就是向天晋开战,慕正曦不会以一船之力去干这样的蠢事。他根本就不会和天晋打,他要的是盛元国。”云长安整理了一下面纱,轻声说道:“把李奔放回去。”
“大师姐,这里还有个傻子奴隶。我看不用绑了,绳子都不够用。”瞳风大步跑进来了,指着船舷边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说道。
这人腿瘸了,脸颊深深凹陷,双眼呆滞,一张嘴,就有口水往下流。
但是,她似乎认得此人!
“林渊?”她猛地楞住,指着那男子说道:“快,把他带到这里来。”
“他?”瞳风跑过去,把男子拎到了她面前。
男子抬头看了看她,继续茫然地看着前方。
“掀起他的衣服,看他后腰,是不是有纹身。”云长安说道。
慕长情的腰受过伤,林渊他们索性全在腰上相同的位置纹了一朵箭伤,以示兄弟之情。
瞳风掀开男子的衣服看了看,点头说道:“是有纹身……咦,这人被刺了几箭啊?”
云长安飞快地扳过他的身子,看向他的腰。纹身非常清晰,从小腹处还有一剑直穿的伤痕。背上有鞭伤,有烙铁烙过的疤痕……
大国师的探子回报,钟睿瑶那晚把林渊给暗算了,原来他没死,流落成这般模样!
“给他洗干净,换一身衣裳。”云长安看着林渊,心里酸痛不已。林渊之前是个多么阳刚的男儿啊,只因为喜欢钟睿瑶,如今变成了这样!
“他真是林渊啊?怎么弄这样子?”瞳风拉着林渊的手腕,拖着他往外走。
云长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小酒师弟,你亲自跑一趟,把林渊送回去。”
“送去哪里?哪个强人身边会收留废物?”冬小酒冷笑道:“你真是太天真了。”
云长安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道:“他是慕长情,他是林渊,他们不一样。”
正说话间,几支利箭突然凌空射来……
冬小酒脸色猛地一沉,挥剑挡开了差点射中云长安的箭。云长安摁下轮椅上的机关,再度升到顶棚中间。
“藏好。”她沉着地说道。
冬小酒吹了声口哨,众人立刻散开,战船上的人此时全被转移到了商船之上,此时又成了一艘空船。
上百黑衣劲装、戴着玄铁面具的男子攀船而上,敏捷利落地落在了大船的各个角落。
这些人训练有素,骁勇非凡!
云长安冷静地观察着他们的衣着,一时间没能和任何王族枭雄联系起来。
“空船?小心有埋伏,通知主子。”一名黑衣人吹了声口哨,向船上各人下令。
没一会儿,战船东边响起了口哨声回应。
云长安扭头看向那边,只见一艘小巧轻盈的战船正乘风破浪,疾速前来。
今日真是开了眼界,有庞然大物的战船,也有小巧却敏捷的小战船。这两种战船若能组合在一起,海上无敌!
突然,云长安楞住了。
站在船头的那人……
慕长情!
她的心跳再度扑扑地乱跳起来,激动得差点当场尖叫出声。
久违了,慕乌鸦!
她正准备放下轮椅手,放在机关上的手指又慢慢缩了回来。罗裳她真的跟在慕长情身边……此时她正捧着慕长情的弓箭,交到他的手中。
慕长情接过长弓,慢步踏上舢板。
身形气度依然挺拔傲然,每踏一步,都像踏在风云的巅峰,更像是踏在了云长安的心上。
她突然间犹豫了,如果他真的与罗裳在一起,她这样突然复活算什么?若不专情,何苦再见?
不,还是长痛不如短痛,亲口问一句,亲耳听一声,若他真的另有新爱,那她大不了转身走开。能有多难哪?她是云长安哪,她转身就再找一个去。几位师弟都这么好看,她一个人全收了……
就在此时,罗裳过来了。
罗裳一向是那种心细、胆大、温柔的女子,也不知与他如今好到哪种地步?
“说好今日交易,怎不见李奔?”她左右看了看,轻声问道。
云长安一听这话,当下就有些绝望。慕长情身边之前一个雄性的鸟儿都没有,但现在不仅带着罗裳,还让她参与了这样重要的事。
她趴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这个让她每日每夜刻骨思念的男人,心脏抽痛不已。
“师姐,怎么办?”瞳风腹语入耳。
“夺船。”云长安还之腹语。
“啊?你还要夺船?”瞳风再度传语过来。
云长安沉默了片刻,牙关紧咬。若此人负心,她就要夺!一块木板子也不给他留下。
“夺船,各人准备。”冬小酒的腹语也传入耳。
瞳风不出声了。
云长安最后看了一眼慕长情,把脸埋进了掌心。
难受!
等待了如此久,训练如此艰苦,眼看就能出师,一个月后她就能雄纠纠气昂昂去找他了,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带着另一个女子出现在她眼前?
好想杀了他们啊!一个都不留下,全杀了!
云长安被自己突然升起的杀气吓了一大跳,她摁了摁扑扑乱跳的心脏,再度往底下看去。
慕长情正缓步迈入大厅,抬头看向她藏身之处。
她小巧,轮椅也小巧,偌大的厅中挂着一盏大灯也算合理。他盯着她一直在看,面具下那双眸子乌幽幽、凉沉沉,不带半点情感。
“王爷在看什么?”罗裳跟进来了,也仰头看向了顶棚。
慕长情没出声,又往灯下走了几步,仰着头继续看她。
战船上有这么大一只灯,其实也算古怪吧?
云长安做好了准备,与他面对面,先给他一巴掌,再揪着他的耳朵逼问他与罗裳的关系……就应该这样强悍!
可是,她更想抱住他,亲亲他的嘴唇,再亲吻他的掌心,然后再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告诉他:哪里也不想去了,还是想和他呆在一起。哪怕之前经历的事很可怕……
就在此时,慕长情突然纵身跃起,手掌直直地切向“大灯”。
这一掌下来,非把她给震成傻子,劈成废物。
他近了,从板子缝隙看出去,就隔着一层纱,二人视线对上。若他此刻劈破木板,她就能与他直面相对。
“林渊!”突然间有人尖叫了一声。
慕长情猛地收手,落回地面,扭头看向身后。
洗到一半被扔在澡盆里的林渊正光溜溜地站在外面,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林渊?”慕长情疾走两步,又猛地停住脚步,满眼的不敢置信。
“天啦。”罗裳飞快的掩住眼睛。
“真的是林渊大哥。”好几名侍卫围过来,有人给他披上披风,有人给他擦脸上的水珠。
林渊歪了歪头,很憨地咧了咧嘴,看着罗裳唤了一声,“瑶瑶……”
咯咯……
所有人都听到了慕长情捏拳头时骨节发出的声音。
“瑶瑶来了。”林渊的手伸出来,握成空心拳,“给你买的钗,碧玉钗衬你。”
慕长情一步一步地走向林渊,手缓缓地搭在林渊的手腕上,呼吸声变得很沉。
“还夺船吗?”瞳风的腹语声又传了过来。
云长安心一凛,立刻回道:“先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