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的易容术,已经进化到想男就男,想女就女,想丑就丑,想美就美的地步。但她又无比失落,她想一直一直顶着自己那张爹娘给的脸,她是云长安,她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受过很多苦,但她一直是云长安。
台上斗酒正酣,不时有人倒下来,扑通扑通,一声声砸得木板闷响。
美人在帐中继续起舞,脚尖踩在巴掌大的烛台上,旋转时舞裙如莲花盛开,层层叠叠,腿往上抬时,裙摆又一直滑到腿根处,透着薄落的纱,看得台下的男人们眼珠子快从眼眶里跳出来……
云长安羡慕呢!
好羡慕这样的女子。
活得自由奔放,能跳世上最美的舞。
那妖娆的腰,那甩起来的青丝长发,那柔软得像妖精一样的手臂,还有丰韵到令人嫉妒的胸……女人,才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比那些生硬、骄傲、狂妄、粗俗的得让人讨厌的男人美好一万倍!
“美!”她双手放到唇中,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声。
四周一阵阵地附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在这世上,估计只有云长安一个女子会在看另一个美人的时候兴奋成这样!
她拉着冬小酒的袖子,提示他看腿、看腰,看脖子下面那大片的风景。
“小酒师弟,你照着这种样子找媳妇,别听什么贤惠才是好妻,摆在家里跟木头一样无趣。看这样子的,就算死在她身上,你也划算。至于你不会的事,我回去好好教你,我懂!”她兴致勃勃地教导冬小酒。
冬小酒的嘴角都快抿烂了。
但她懂什么呀,全是纸上谈兵,是旁观后自己乱总结的‘经验’而已。与慕长情那唯一的一次,除了痛,一点别的感觉也没有。甚至也没有如她想像的一样,一击而中,生儿育女。
她哈哈地笑了半天,突然觉得很是无趣。
突然间瞳风跳下来,连着云长安的轮椅一起抱到了高台上。
“干什么?”云长安楞了一下。
瞳风已有醉意,跪坐到她面前,一手端碗,一手握住她的指尖,星眸含笑,温柔地问她,“师姐,师姐,你嫁给我可好?我也好看、我也武功高……以后你去哪里,我陪你去哪里。师父那里,我去求他,跪到他同意为止。好不好?”
慕长情也说过,她去哪里,他就陪她去哪里……
云长安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红衣美人,笑着说:“你问错人了,看那里,美人入画,风景独好。”
“没错,没错!我喜欢师姐,师姐嫁我可好?”瞳风转过头,又握住了她的指尖,近乎撒娇一般地说道:“师姐疼我吧,师姐嫁给我吧。”
云长安的心发软。
瞳风哄了她多久了?自打她进了村开始,瞳风就常哄着她。
“你看,我赢了这么多……”瞳风仰头,把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跪直身子,把挽在手腕上的令牌串串挂在她的脖子上,大笑道:“以金为聘,三万里风华为嫁妆,我的师姐才是世间第一美人。她人跳舞,我的师姐却能指挥星辰日月,万鸟万兽,实乃我心头仙。”
云长安伸着手指戳他的额心,“醉话,我是上台来讨好美人的,你和我胡说什么!”
“你讨好美人,我讨好你。”瞳风已是大醉,人趴下来,头枕在她的腿上,手抱住她的身子,一声声地念,“师姐,嫁我吧,嫁我吧……那人不配你,他不珍爱你……我才不让师姐受苦!我要天天为你描眉挽发,陪你看月看花,仙海泛舟,我俩烈酒策马奔天涯。”
这小子,是诗人!
云长安轻拍他的背,小声说:“你醉了。”
“醉了好,醉了才敢说娶你。我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师姐你嫌吗?”他抬起眸子,对着她笑。
云长安才不嫌呢!不如,她就把瞳风收了好了吧?她拍他的头,小声笑,“别闹,醉话。”
“师姐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瞳风痴痴地看着她,轻声说:“你就像一道光,让死人都有了生气。你说过的,这世上有最热烈最诚恳的爱情,我相信你的。”
他慢慢地坐起来,十指颤抖着捧住了她的脸……
扑通……
他滑倒在了地上。
彻底醉了!
“浮屠酒能让人说真话,这位公子看来说得不少呀。”红衣美人掀开帐帘,冲着云长安笑,“真爱不分男女,你们也可成双成对呢。”
云长安苦笑,但愿瞳风醒后忘了这些话。
爱情虽热烈,却总是让人心里苦。若是得到便罢,得不到又爱得热烈,那便要苦上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她不应该让瞳风接受她的那些歪理的。
冬小酒上台来,一手扶起瞳风,一手准备来拎轮椅。
云长安推开他的手,拿起放在高台上的笔,拉出华服美人,嘶啦一声拽下美人裙,露出美人纤白的背。
美人抱臂扭头,朝她红唇轻勾,一点惧态也没有。
她也笑,落笔就写:“声声叹,豪杰冢上青烟绕。天下在,美人英雄平生愿。莲波艳艳故人不见,焚诗煮酒红袖斩。惋叹,聚散路远。”
“回去。”她垂下眸子,用力掷笔。
她突然不再纠结了,不再纠结他身边是否有别的女人,他是否还爱着她,是否又心尖人换了模样。她爱着他,这是她的本意,这就足够了。
谁又规定,一个人必须爱另一个人一辈子?
你要爱着那个人一生一世,那是你自己的事。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他。不然的话,你也把爱收回去,自己好好捧着,别再乱用。
瞳风大醉。
云长安给他擦洗了手脚,隔着屏风,在烛下画苏洛山河图。这一年零九个月,她已经练到可以完整地复刻这张图了,她现在正在破解图上的隐秘。
她在华夫城上标出记号,把自己的疑惑一一标好。
咚……
隔壁传来了动静,她楞了一下,慢慢地靠近了墙壁,耳朵贴到墙上听。
咚咚……
又是两声。
她拧拧眉,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过去。冬小酒出去接应李奔,此时还没回来。但这一层楼,冬小酒全包下来了,事先说好,没她的话,谁也不可以上楼。
咚……
声音再度传了过来。她当机立断,立刻把轮椅吊到了顶棚上。不管是谁先闯进来,视线绝不会先往顶上看,而她的轮椅上机关就有上十种,放出的暗器能把擅闯者打成刺猬。
呼……
瞳风打鼾了,翻身,床架子嘎吱地响。
“师姐……嫁我好吗……”他说梦话。
小子哎,你虽好,但是此时闭嘴可好?
“师父,芨竹草到底在哪里?我要给她治好腿!”他呢喃着,抱住枕头往怀里摁,“我也想看师姐跳舞。”
芨竹草是什么?可以治她的腿?云长安拧拧眉,注意力回到门前。但等了好一会儿,那种咚咚声再没响起。
她越发地奇怪,听动静绝对是来人了,在隔壁没找到人,很快就会到这边来。千万别是冬小酒出事了!
瞳风此时醉得不醒人事,若对方人多,她逃跑尚行,但是带不动瞳风啊。她想了想,用铁勾勾住房梁,双臂用力,慢慢地爬到了梁上,一点一点地往隔壁的屋顶爬。
她的动作必须极轻,一点声音也不能有。
刚刚趴定,看清房中站的人时,她楞住了。
来的是慕长情。
他居然一路追过来了,而且找得极准。可是他怎么没动呢?
云长安趴了会儿,突然明白过来。慕长情被冬小酒给困住了。
困得好!
慕乌鸦今日让她伤透了心,最好在这里困成一个木头人,再来一群蜘蛛精把他困在中间,缠他满身蜘蛛丝。
她趴在房梁上,静静地看着他破局。
冬小酒的陷阱比她的要诡谲狠辣,他一心要成为大国师那种人,大国师就是他的偶像,所学所说所做所看全以大国师为标准。行事风格更是向大国师看齐,出手必死人。
烟火楼第二大美人所住的厢房,挺大的,珠玉翡翠做成的盆景摆了好几盆,缨络流苏,琉璃风铃也四处挂着。桌椅春凳,屏风与贵妃榻,你在豪门大户家里能看到的好东西,在这间屋子里你都看得到。并且,每一件东西都可能被冬小酒设置了机关。或毒,或暗器,都可能与你下一步要踩到的地砖相连。一步错,则万箭齐发,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若他受伤,她管不管?
他是来找她的吗?还是也是来浮屠城办事?
她皱了皱鼻子,视线转向屏风后。那里有一只大浴桶,水已凉,上面浮着一层娇艳的花瓣,香气浓郁到她在房梁上也觉得冲鼻。
冬小酒在水里放了麻骨散。困在这屋子里人吸进去的香气越多,功力就散得越快,最后会功力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