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姐与林将军已经入殓。”小王爷起身后,捧上了一卷画,小声说道:“这是臣从祖父收藏的旧书中找到的关于血月的记载,一并奉上。”
“居然真有这东西。”和玮展开画,举到慕长情的面前。
画中有一弯血月悬于南方!有一女子微微侧脸,站于开满鲜红的木棉花的树下,一半衣衫滑到腰上,露出背上那弯血色之月。
“长生之术?”看清四个字,和玮讶然说道:“怎么会有人真信这些妖术!”
“据记载,此女一百二十八岁。从面容上看,也就三十而已。妖冶妩媚,体态轻盈,被奉为血月之主。曾以我怡清郡生活过。”小王爷走上前去,指着画中一座小矮山说道:“此处叫茅岩山,山上有座尼姑庵。臣派人去看过,里面还留有壁画。”
“壁画?”慕长情看着画上弯弯曲曲的文字,突然想到了和云长安、慕正曦三人一起,在天晋五凉山寨后的山洞里见过的壁画。当时壁画上的文字只有云长安看懂了一些,记载着南冲族被灭族的经过。
这女子也是南冲族人?
“王妃还在睡。”冬至端着一个食盘进来,小声说道:“王爷也劳累数日了,先喝一碗粥垫垫。”
“哦,厨房已经在做饭了。”小王爷看了看粥碗和小菜,赶紧催促人去厨房催促。
“不必了,这就好。怡清王也去歇着吧。”慕长情接过粥碗,慢步往外走。
他要去看云长安了。
转身的一瞬间,原本冷清的眼神融进了温柔,步子也越来越快。
就算是一碗清粥,坐到她身边去吃,也觉得变得美味了许多。
“这是清粥吗?这是参粥。王爷不要享受过后还要看不起一碗粥。”云长安翻了个身,听到他一边说话,一边喝粥,忍不住嘲讽他。
“知道你醒了。”慕长情勺子在碗口轻擦几下,递到她的唇边,“喂你可好?”
“想吃肘子。”云长安自己慢慢地爬起来,喝了口粥,眯着眼睛想冒着热气的肘子。
“天亮了就有吃的。”慕长情又给她喂了一口。
“还有呢,王爷也自己吃一点。”罗裳的声音传了进来。
“管钱的人到了。定是因我吃多了驴肉火烧的事而来。”云长安抚额,罗裳对帐目管得特别严,哪怕是她,也不可以多用半文。
“你也知道!”罗裳站在帘子外面摇算盘,“这一路行军打仗,将士们吃的可没那么好。你居然一顿吃四个火烧!待来日大定天下,你当了皇后再去吃不行吗?”
“天啦!”云长安缩进被子里,百般无奈地说道:“我现在也不能吐出来给你,你让我静一会儿可好?”
“林渊要下葬了。”罗裳在外面站了会儿,小声说道:“我去送他,你们两个都不要去了。”
云长安瞪着眼睛,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林渊不会想让你去的,”罗裳轻轻掀开帘子,看向慕长情,“所以我来拦着你。”
慕长情握着碗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明显在用力。
他真的很伤心,失而复得的兄弟,在遭受了那么多磨难之后,还是选择了离开。他其实接受不了这样的林渊,为了钟睿瑶甘愿命都不要。但是再难过的情绪,现在都得忍着。罗裳不想让人看到流露出脆弱一面的慕长情,所以赶在他得到消息之前过来拦住他。
“为何不去?我去送他。”他放下粥碗,对镜正了正衣冠,沉声道:“此生并肩走过九年,是为真兄弟。他想再选一世,我就再送他一程。”
罗裳又看向云长安,她躺着没动,没有要同去的意思。
“走吧。”慕长情看了看云长安,带着罗裳大步出去。
淡淡的青草的气息从后窗处飘了进来。
慕云玺来了!
“你又爬窗子,走正门不好吗?”她翻过身,把手伸向慕云玺。
他手里握着一大把野花,笑吟吟地放到她的掌心,“从后面过来近,我懒得走路。”
“你干脆也把腿敲断,我也送你一个轮椅!”云长安把花凑到鼻下,眯着眼睛轻嗅,“臭小子才十岁,如此会讨好女人。”
“向七哥学的,七哥才会讨好女人。”慕云玺盘腿坐在她脚头,从怀里摸出一只纸包,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驴肉火烧。
“哪儿来的?”云长安惊讶地问道。
“那个小掌柜,一路跟到这里来了,说要毒死你替乡邻报仇。我跟着他学了几天了,这东西真得静下心才能做好吃。”慕云玺笑吟吟地说道。
云长安抱着花坐了会儿,递给慕云玺:“你也去送送你林渊大哥。”
“七哥怕你心里难受,所以才让我来的。你又让我去送林渊大哥……”慕云玺摊摊手,小声说道:“其实,姐姐你也算看多了生死的人,生与死,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人生下来就是要去死的,活着的时候尽力做到了想做的事,这样就好了。身边的人死了,那也是他们必须要去的地方,你伤心难过,是因为你再也看不到他。而他自己却是一种解脱。他可以去做风,做云,做一颗蒲公英!”
“小小年纪,一肚子道理。”云长安歪着脖子看他,轻声说道:“总把生死挂在嘴边,真不像个孩子。”
“姐姐,皇族的人没有孩子。”慕云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严肃地说道。
这小子,真是天生的智者。才十岁而已,居然看得这么透,他的思想成熟到让大人自叹不如。是大国师教他的,还是因为从小就看多了,听多了?
“姐姐,别躺着了,起来吃东西,我推你去园子里转转。后面种了好多漂亮的花。”慕云玺直接把她抱起来,往轮椅上放。
这孩子!他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把云长安抱起来了!
他个子冲得非常快,现在几乎与云长安一般高。稚气的脸上永远挂着人畜无害的清纯笑容,谁看了他都情不自禁地觉得温暖,觉得喜欢。
“以后,你当王,如何?”云长安问道。
“我是要当和尚的。”慕云玺大声说道。
“啥东西?”云长安反手拍他的手背,“你不要娶媳妇了?像姐姐一样漂亮的媳妇?”
“男人是有多想不开,非要娶媳妇?又难哄又麻烦。尤其是姐姐这种,最难哄,还厉害。动不动就丢毒丸子!七哥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慕云玺大大咧咧地挥手。
“去,一边玩去。”云长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才舍不得毒他呢,至于你这小鬼头,我一天能毒你千百回。”
慕云玺嘻嘻地笑得快活,越推越快。
云长安觉得他说得还有些道理,活着的人好好活,离开的人,就让他们安心离开。
林渊,他没有理由非要当一个功成名就的英雄呀!他想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哪怕那个女人负他,害他,但真正的爱情又怎么会因为这些而改变?他是真的爱着钟睿瑶,爱进骨子里。他爱上她的时候,她正明媚如牡丹,温柔似春风……
如果有一天她也变成了钟睿瑶式的人物,慕长情会怎么办?
会和她一起变成恶徒,嗜血天下,还是像林渊一样,亲手杀了她?
慕云玺爬上高树,云长安让轮椅落在高墙之上,二人远远地看着城后的高山。钟睿瑶与林渊并未埋进钟氏祖坟,而是由罗裳出面,选择了半山的一片山泉之边。
那里会盛开杜鹃花,还能每天听溪水潺潺。林渊会喜欢的,他骨子里流淌着最浪漫,最滚烫的血。
——
一个月后。
河阳铁骑已经兵不血刃,畅通无阻,在安东郡、雷南郡、魏华郡全部挂上了闲王旗帜。整个北方全部成了慕长情的领地,与南方仅剩下的六大郡隔河而治,暂且把魏华郡的郡王城做为北境之都,在这里听政议政。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云长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向慕长情。
天还未亮,他就把她给拖出来了,可是真的很困呢,就是想好好睡!
“今日各郡的城主要来此地见我。”慕长情背着她一路往前。
“我的轮椅呢?你是想出城迎接吗?”她嘟囔道。
“非也!”他笑吟吟地转过头,眸中的光彩有兴奋也有神秘。
“那是干什么?”云长安抱着他的肩,双腿软软地垂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慵懒地抬起,看向长街上陆续打开的店铺大门。
“给我的小十二买漂亮衣裳。”慕长情背着她大步跨进了一家绸缎铺子高高的门槛。
呃……
为啥给她买漂亮衣裳?
“你嫌我皮肤粗糙不美了?”她拧拧眉,转头看向店铺中竖立的一面大铜镜。一路行来,她一直穿着男子的布袍,方便!面无脂粉,发无钗环,尽作男儿打扮。
“坐下。”慕长情把她放到椅上,扭头看向正打哈欠,分明还未睡好的掌柜。
“你来,给我夫人挑几身最好的衣裳。”他环顾四周,尽是红花绿衫,不甚满意。
“罗裳又要扣我俸禄。”云长安嘟囔。
“她敢。”慕长情走到一侧,托起一身淡绯的锦裙,有些犹豫不决地问道:“这件如何?”
“哦,穿上之后,我一定成为春花楼最美的那个姑娘。”云长安咧嘴笑。
“是吗?”他拧眉,又走向另一件。
此时的慕长情笨手笨脚样的样子,居然带有几分毛头小子的不安和羞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