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也能娶到佳妇的。”侍卫说道。
“佳妇易求,但同心同德者却难求。”温和楚感概地说道:“母亲大人之所以决定独自一人,就是因为找不到与她真正灵魂契合之人。听说方园大和尚极为蛊惑人心,我真担心母亲大人被他蛊惑了,迷失了心智。”
“那就是个妖僧!夙染夫人最近确实变得有些让人难以琢磨。”侍卫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在这节骨眼上,夫人可千万不能引狼入室,毁了长公子您这两年多的心血。”
温和楚全神贯注地看着破音阵图,兴致勃勃地说道:“所以,我一定要与慕长情结盟,得到他的支持,这才是让我东谷浮屠能在乱世之间自成世外佳境的最好办法。你看看云长安的布防图,利用山脉地形,配合天象,每一重布防都稳中有变,攻难守易。我们浮屠人少,这布防比之前我们做的要强上百倍。”
“建起这个也挺难的吧,得要多少时间。”侍卫伸长脖子,和他一起看。
“不管多难,需要多长时间,我一定要把这个变为现实。”温和楚斩钉截铁地说道。
“长公子为何如此信任他们夫妻?”侍卫不解地问道。
“英雄惺惺相惜?”温和楚笑了起来,端起一边的茶碗,低声说道:“我是不是自视太高,敢与他相比,有些惭愧啊。”
“长公子是英雄。”侍卫抱拳,笑着说道。
温和楚长长地舒了口气,听着窗外的雨声出了会儿神,小声说道:“我的才华,当然不敢与慕长情相比,但我相信我的忠诚和正直可以与他相比。你去备下帖子,我明日要宴请他与云长安,我要正式与他结盟。”
“不用向夫人禀报?”侍卫楞了一下。
“母亲大人不会允许的。”温和楚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得把母亲大人从那妖僧手中拽回来。”
“长公子忠心可鉴,夫人有朝一日一定会懂得公子的苦心。”侍卫叹道。
温和楚笑了笑,把烛灯挪近了一些,握着笔在破音阵图上仔细做下记号。
侍卫见他看得入神,于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外面还有几个侍卫正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见他出来了,于是轻步靠拢,找他打听屋里的事。
“长公子真的要与慕长情结好?”
“可是那是个懦夫,成天围着老婆转,有何出息?”
“对呀,都躲到我们东谷来了,他算什么河阳王?我看是河阳鼠!”
“长公子也是被他们给迷惑了吧……”
几人压低声音,七嘴八舌地议论。楼梯处,夙染的脚步缓缓停住,手指轻轻撩起黑纱,暗光下,这张疤痕纵横的脸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她在楼梯处伫立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慢慢地往楼下走去。
——
大雨依然在下,哗啦啦地砸在青瓦上。
慕长情过去给云长安整了一下被角,回到桌前,打开了一本泛黄的书。
“你念给我听。”云长安翻了个身,手指轻轻勾开一角帐幔。
“你快歇着。”慕长情扭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你念给我听嘛。”云长安整只手都伸出了帐幔。
慕长情只好拎着椅子过来,隔着帐幔念给她听。
“安以然将多摩族最擅长的种烟术带回凤鸣族,迎多摩族的郡王之女为正妻,生下六子一女,并成为了南朝皇帝最信任的国师,开启了凤鸣最风光的一段时光。以他开始,凤鸣人纷纷将他族的擅长之事完美地融进本族的技艺之中。药,毒,蛊,工,兵,农,星象,地理,八卦,各有能人……”
云长安眯了眯眼睛,摇着他的袖子说道:“就是偷师,对不对?”
“对。”慕长情点头。
“那,凤鸣人给被偷学的人银子了吗?白拿啊?”云长安撇嘴,嘀咕道:“我以往每每偷拿别人的书,都会放一些好处费的呢。”
“凤鸣人日渐骄傲,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尤其是比他们厉害的人,往往会被他们打压,甚至除去。这才为后来凤鸣族倾覆埋下伏笔,在他们落难时,确实无人愿意搭救。”慕长情把山合上,脸凑近了帐幔,与云长安对视,“好了,可以睡了。”
云长安伸出手指,隔着薄纱往他的唇上轻轻地摁了两下,抿紧唇不说话。
“还想我念什么听?这是我从鬼市找来的书,明日我再去翻翻,看有没有有意思的书,再念给你听。”慕长情低声说道。
云长安想了片刻,轻声说道:“步泠卿若是凤鸣人,那就是找我三哥学我云府的东西。方园去天晋,是学天晋的什么呢?”
“天晋皇族擅长马术,不管多狂多野的马,在他们的皮鞭下都温驯得像小马驹一样。另外,天晋皇族还极讲孝敬二字,太后说的每一句话,皇帝是必须要听的。这种孝敬近乎有些愚蠢,但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却又起到了让皇族子孙分外团结的作用,不似别人家,为争皇位打得头破血流。”慕长情说道。
云长安撩起帐幔,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那来这里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若无特别的好处,方园不至于会来这种小地方的。他还不到直接与你面对面的地步!”
“海上浮屠擅长的海战,在岸上应当没什么……”慕长情沉吟半晌,轻轻摇头,“浮屠一族,外人实在知之甚少。尤其是夙染,原本城主之位轮不到她,她的兄弟们都死了,她这才担起了浮屠的重担。”
“可是她把脸划花了!真的是因为不愿意让人只看她的花容月貌吗?”云长安追问道。
慕长情勾她的鼻子,低低地问道:“这么多问题,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你问。”云长安点头,严肃地说道。
“你何时能赠我软枕头,让我能挨着你睡?”慕长情凝视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问道。
云长安马上往里面挪,拍着身边的位置说:“来躺,我们继续问。”
慕长情好笑地摇了摇头,合衣在她身边躺下来,把书往枕下一搁,小声说道:“浮屠城主一族到了夙染这里,还没有继承人。四名义子似乎并不让她满意,但她也不愿意生儿育女,据说想挑选一个合适的小孩出来自己栽培。”
“是不愿意生,还是不能生?哪有不想让自己的亲生骨血继承王位的呢?”云长安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可能就是方园来这里的原因吧。你看到夙染的手了吗?她的年纪应当过了四十了,可是那双手却像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幼白细滑,手指纤长。若她的脸没毁,今日只怕也维持在十七八岁的状态呢。”
“不老么?”慕长情转头看她,小声问:“像你一样,永远这么好看?”
“你吃了什么?”云长安也转过头,手指尖在他的嘴唇上轻戳。
“吃了人参粥,挺补的。”慕长情笑着侧过来,整个人都贴到了她的身上,“长安,说了一晚上别人了。也说说我吧。”
“你贵庚?喜欢吃人参粥?”云长安眨眨眼睛,认真地问道。
慕长情笑个不停,把她揽进怀里,手指在她的发间轻轻梳动,“长安啊,这样真好。天涯无边,心有城。城中有你,胜天涯。”
“我不要当城,我要当一朵花。”云长安眯着眼睛,享受着他手指在身子上游走的感觉。
明明不记得与这个人的一切,却又觉得相处的每一天都很高兴。
“喇叭花?”慕长情逗她道。
“你是狗尾巴草。”云长安比划了一下,挤着眼睛笑,“这么细细的草,顶着大脑壳,在风里摇脑袋。”
慕长情想像那情形,爽朗地大笑出声。
和玮和罗裳还在外面看大雨,听到里面的笑声,和玮忍不住拧眉,抱怨道:“王爷这是乐不思蜀了,若他真想与王妃一起抛下一切,我们怎么办?”
“那也就丢下一切呗。哪里不能活人哪?我们两个也去寻个好地方,我做绣活,你去种地。”罗裳咬住丝线,贝齿用力。她腿上搭着和玮的披风,她在给披风钉盘扣。
“我这双手怎么能种地?我是要当大将军的。”和玮叹气,跳了起来,双手撑着栏杆,看着滂沱大雨,惆怅地说道:“裳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固执了?”
“人各有志,你志在大将军也没什么不对。总之,不管你是大将军,还是农夫,都是我相公。”罗裳看了他一眼,温柔地说道。
“所以啊,娶妻当娶裳儿这样的。王妃太彪悍,太能折腾了。”和玮又叹气。
“你也配不上人家。”罗裳撇嘴,小声说道:“你以为我没看到呢,每回王妃换上红妆,你们这群汉子一个个看得眼珠子发直,就差没凑到人家面前讨好了。”
“我可没有。”和玮黑脸皮胀红,连声否认,“那群孙子才这样看王妃。”
“挖了你们的眼珠子。”慕长情的声音从窗子里传了出来。
“对,挖。”罗裳附和道。
歪在一边听热闹的侍卫们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