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园眸中惊愕的光亮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垂着眸子低声念佛。
“你还真能念,真敢念!”和玮扶住已经被迷了心窍的罗裳,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赶紧把这妖术解开。”
佛经一字一字地从方园的双唇里透出来,平稳清朗,丝毫不受这些人的影响。
刚刚被和玮抱住的罗裳开始猛烈挣扎,尖叫不止,她越来越急躁,指甲在和玮的脸上刮出一道又一道血痕。那些侍卫功力好点的,只是继续往前走,功力弱一点的,已经停在坚硬的石块或者大树前,开始用额头拼命地往前撞……
“这臭和尚,你念什么经?妖经吗?菩萨会劈几道雷劈死你。”和玮急了,一边死命抱住罗裳,一边大骂。
慕长情飞快出手,点住方园的哑穴。但情况并没有好转,侍卫们已经头破血流,罗裳也开始撕咬自己的胳膊,鲜血淋漓。
“他在用腹语。”云长安急声说道。
慕长情手起手落,一掌击向方园的后脑,将他劈晕过去。
但是这样做只是让情况稳住,并没能阻止住罗裳和侍卫们的自残。
“怎么办啊?裳儿你咬我,你不要咬自己。”和玮情急之下,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袖,把胳膊递到罗裳的嘴边。
罗裳张嘴就咬,没两口,鲜血就顺着她的下巴开始往下淌。
“王妃快想办法呀。”和玮大叫道。
“离魂术本是大国师擅长的,他教给了瞳风,瞳风又加以变化。方园在这二人的离魂术上又改益不了,我对离魂术却不太精通,若是找不到大国师,只能让方园给他们解除离魂术了。”
“离魂术是什么妖术啊?”和玮见罗裳又开始咬自己,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控制人的意识,把人心里最恐惧的事引出来。罗裳最怕什么,刚刚就让她看到了什么,她要挣脱自救,所以才会伤害自己。”云长安小声说道。
和玮抱紧罗裳,又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她嘴里让她咬,“裳儿,咬我,咬我!”
云长安低眸看向方园,眉头紧锁,“他一定不会说的。看看弦筝,自打被俘后,弦筝静默了多久!我们楞是一个字没从弦筝那里得到。而方园是他们的族长,其本领还没有一个人完全见识过。”
“那现在怎么办啊!王妃你这么厉害,你赶紧想办法!对了,他不是偷师大国师吗?赶紧把大国师找来呀。大国师连解药都给你去找,对你一定很喜欢,你找他,他一定帮忙。”和玮开始口不择言了,罗裳把他的手指推开,继续咬她自己。这让和玮心痛得恨不能马上几刀把方园剁死。
“你如何没事?”慕长情不解地问道。
他们施计诱方园出来,压根没有想到方园居然能用离魂术控制这么多人,事先吞下的防毒的解药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因为……我没有恐惧的事呀。”云长安咬咬唇,小声说道:“我见罗裳样子不对劲,料想方园并不是下毒,再看那些兄弟们都面色呆滞,就猜测是不是被控制住了。就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如此狠辣。”
“怎么都没办法点穴?劈晕过去行不行?”和玮举着手,迟迟不忍心往罗裳的后脑上劈。
慕长情手起手落,直接劈到她的后颈上。
等一切安静下来,云长安的视线回到方园身上,赞道:“大和尚真厉害,风摇树声,水声,脚步声,念经声,统统能利用起来……”
和玮听到她的语气,心中颇不满,“王妃怎么还赞他?这妖僧害人不浅,当碎尸万段。”
云长安抚了抚肚子,小声说道:“先捆起来吧,等人来赎他。”
“会有人来赎他吗?”和玮楞了楞。
“会的。”云长安把细银索交给慕长情,让他把方园捆紧。再取毒药和暗器围着方园布出重影阵,把他困在阵中。
和玮把昏过去的侍卫们抬回房中,蹲在罗裳面前,用泉水给她清洗咬烂的手臂,上药包扎。
云长安布完阵,扭头一看,慕长情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寒泉入口处。
“你别想去。”她小声说道。
“若这真是机会呢?”慕长情转身看向她。从暗河出来,他还未换衣,冷风吹过他一身浸透的衣袍,已经结上了薄冰,风一吹,咔咔地响。
“是机会我也不要。”云长安把手伸向他,“你过来。”
“我刚下去过,水流速度极快,而且暗河直通邺王宫,一天一夜便可回来。等我们放出消息,想赎方园的人,最早明晚才能赶到。长安,我们有机会!”慕长情坚定地说道:“等我回来,我一定要让你站起来。”
“慕正曦的话你也信?他是小人啊!不是说好,我们只是用这法子引方园出来吗?”和玮急了,这时候慕长情怎能离开?
“不,慕正曦这件事没有说话。我与君莫凉被困在王城底下时,我曾问过他为何出现在密道。他虽不肯实说,但与长安一定有关。他最近几年去过的地方,都与长安有关。东灵有岩参,可续气医腐肉。柏坡有野质,是接筋和气的神药。万象河有靡靡草,猫儿山有化龙树,树里割出来的胶也是医断骨的圣品。而这些东西极为难寻,长出的年月时辰也难遇上,大国师在两年间已经跑过了这些地方。我不信他只是因为好奇才去。他想给长安治腿。他只是你师傅,却在为你的腿而四海奔波,如今这寒玉就在眼前,我有机会得到它,我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若大国师已经得到了其余的药材,恰好只差这一味药,我能取来,你的腿就能好了。”
慕长情捡起先前丢在地上的酒囊,拔出塞子,大口吞下半壶。烈酒的气味在空里凶猛地散开,闻一下尚且呛人,这半壶喝进去,胃里皮里肉里应该都像火焰一般烧起来了吧?
“长安,和玮,明日亥时之前,我一定回来。”
“方园会不会……”和玮焦虑地问道。
“与方园斗,一定不能着急。你争,他就得意了。所以让罗裳他们保持昏睡状态,我来与方园斗斗。慕长情,你去吧。”云长安拉住慕长情的手,小声说道:“把玉先推到此处,用暗河水浸泡,再想办法取出来。”
“哎,王爷!”和玮半步也不舍得从罗裳身边走开,急得满头大汗,胀得面红耳赤。
“保护好她们。”慕长情看了和玮一眼,转身投入寒泉入口。
和玮几个箭步跑到了寒泉入口处,两拳头狠狠砸到大树上,一双腥红的眼睛满是恨意地看向方园。
“都是这妖僧,好好在寺里念经就好,跑出来祸害人。什么狗屁的凤鸣,我看就是一群野山鸡!这还是一只没长毛的野山鸡!”
“和玮,你把这把烟熏起来,让大和尚尽可能地多睡。你再去捡一些石子来,要一百零八颗,大小差不多,颜色要黑白对半。记住,绝不可搭他的话,不可与他对视。方园利用的就是你们心中的恨意怨气怒火,只要着了他的道,就别想逃掉。”云长安递上自己的帕子,严肃地说道:“不然,你干脆把耳朵塞住,把眼睛蒙上,站远一点,我来与他周旋。”
“咦!我不捡石头,捡那东西干什么!”和玮扭腰坐下直勾勾地看着罗裳,一双眼睛胀得通红。
“为了罗裳,快去。”云长安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投向和玮。
和玮猛地吸了口气,跳起来往寒泉前跑。那里有许多散落的小石子。
“王妃,等把这些事办完了,你让小皇子忍一忍,咱们回去之后再生好不好?”他一边在地上抓石子,一边低声说道。
“好的,我儿子方才说好。”云长安握着长箭在地上画棋盘,等方园醒后,她要与方园下一盘棋!
“王妃,王爷不会有事吧?你也保佑保佑他!”和玮忍不住蹲在寒泉入口,伸手试了试水。
这水冷啊!
蹲在一边都能感觉到寒意森森,碰到水后,更是马上感觉到骨头冻裂,痛苦不堪。
得在这水里泅上一天一夜,会不会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是段冰棍了?
云长安低眉顺眼地画图,就像没听到和玮的话。
“那梨花盏是啥玩艺儿啊?若换成以前,你是绝不会让王爷跳进去的!”和玮气极了,满把石子往水中用力掷,砸得刺骨的水四下飞溅。
“再捡。”云长安头也不回地说道:“想救罗裳,少说话,多做事。”
和玮憋屈地往树上踢了两脚,继续去捡石子。
云长安悄然看了一眼寒泉入口,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慕长情扛不扛冻的?会不会真的游到一半就冻僵了,沉下去,再也回不来了?刚刚她是不是应该阻止住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