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寿星。”云长安爱不释手地抚挲着长命金锁,笑吟吟地向老者道谢。
和玮过去付钱,掌柜的哪敢收,掉头过来央求慕长情赐个字,他好作成牌匾挂在门口。
“写一个安字可好?”云长安笑眯眯地点头。这个安字可值万万金,以后这金器铺子可要天下闻名了。当然了,前提是慕长情能稳坐江山,执掌风云。
慕长情也不推辞,接过掌柜捧来的笔,落笔成安,恢弘大气。
掌柜的喜出望外,捧着字连连叩头谢恩。
老翁一家还在外面跪着,也想求字。
渭城城主闻讯赶来了,同行的还有卧床好一些日子的赵擎。
“这一家人确实是有福气的。盛京城被淹,涉水投奔来的灾民数万,一涌而放。这老先生全家两百多人口,整条巷子都是他们家人。见灾民太多,于是腾出半条巷子收留灾民,供吃供住,善心可嘉。”赵擎拱着拳,歪着腰,低声说道:“臣向殿下请恩,登基大典时,不妨也请这样德高望重的百姓一同庆贺。”
“不可!怎么能请平民百姓?”城主立刻摆手,与赵擎针锋相对,“赵丞相见过哪朝哪代的新帝登基大典让平头百姓参加了?这有失朝廷威严!”
“百姓是立国之本,新帝登基,百姓同贺,理所当然。”赵擎拧拧眉,看向慕长情,“殿下,这老翁一家是渭城最有名望的平头百姓,就拿他收留盛京城灾民一事来说,就比某些人做得好得多。”
“赵擎,你这是说本城主了?”城主脸色顿时垮下来,拂袖呵斥。
赵擎出身低微,因才能出众而受重用,被慕长情封为右丞相,与步泠卿的左丞相一起打理朝政。而他们这些积极投入慕长情麾下的城主,却没能得到之前想得到的爵位,因而有些不服气。
渐渐的官员们都赶过来了,赵擎身边站的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全凭才能上任。而城主吴芳这一边都是贵胄出身,华衣美服,神态倨傲。中间隔着最后赶来的步泠卿,各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慕长情出去两个多月,这些人吵了不下百次,至今还能顺畅运转,全靠步泠卿!
“步丞相,说话!”吴芳忍不住了,把矛头抛向步泠卿。
“殿下面前吵成这这样,真以为殿下脾气好?”步泠卿掀了掀眼皮子,小声问道。
场面瞬间安静。
大家因为憋了一肚子气,爆发之后,还真把慕长情给忘了。扭头一看,只见他与云长安坐在路边的云吞摊前,一人一碗云吞,正低声说笑,压根没管他们。
“殿下。”吴芳眼珠子转了转,抢先跪下去,膝行至他面前五步处,磕头认罪,“臣等是为国事心忧,在殿下面前放肆出格,请殿下责罚。”
“那就砍了吧。”云长安唇角轻弯,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吴芳怔住,错愕地看向云长安。
“盛京城大水未退,可有良策?”慕长情握着小勺,眉眼低垂,神情淡然地问道:“城郊废地可开垦完毕?混进灾民中的盗贼都抓完了吧?挪用的施粥建屋的银子还回来没?”
一群人呼啦啦地全跪下了。
“本王觉得登基大典也不必在高屋大殿里办了,就在城外的耕地里,建高台,请各方神佛庇佑百姓,庇佑盛元国。你们要多磕几个头,求神佛庇佑你们的脑袋在脖子上多留上一些日子。”慕长情一面说,一面吹凉勺中的云吞,递到云长安的面前,慢悠悠地说道:“长安尝尝我这个。”
“你我碗里不是一样的?”云长安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处理政事时沉稳、冷静,锐利,霸气的神态,真让人着迷。
“当然不一样,你现在尝的是未来盛元国皇帝的云吞。”
“我这是皇后的?”云长安低眸看自己的碗。
“对,皇后。”慕长情低笑,用勺子在她的唇上轻轻点了点。
云长安吞了云吞,也舀一只自己的喂他,“那皇上尝尝皇上的云吞有何不同?”
“比皇帝碗里的更加软糯。”慕长情尝了一口,用小勺指跪在一边的小摊主,沉声道:“本王之前就观察过了,他同时下了两云吞,用两只漏勺兜着。一只煮得时间短,一只长一点。而且他放了不一样的东西进去……”
“回王爷的话,这云吞本来就分两种,一种云吞皮加了蛋液的,另一种就是普通的。而且小人知道王妃刚刚生下小公主,所以给加了蛋液的云吞里放了一些猪脚黄豆汤,王爷常年征战,是马背上的英豪,所以需要力气。小人给王爷的这碗馄饨里牛肉汤。”小摊主飞快地膝行到了一边的小桌前,捧着两种不同的汤料给二人看。
慕长情接过和玮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沉声道:“一个小摊贩尚且知道因人而异的道理,你们这群把控着盛元朝堂的大臣不懂吗?赵擎任人唯贤,这是本王给他的命令。吴城主你们这些多年受盛元恩赏的贵族,本王也没有亏待你们,依然让你们拥有自己的封地,世袭爵位,享受你们的富贵。活是别人干了,福是你们享了,还有何不满?不然,吴城主明日亲自去开恳荒地去?本王还有一百来个亲手提拔的儿子,都是出身贫民,你们也要拦着他们为盛元做事?”
“臣等不敢,臣知错。”吴芳额头触地,诚惶诚恐地说道:“臣明日就率全府的门人去开恳荒地,若不能交上百亩良田,臣一定负荆请罪。”
“那本王静候佳音。”慕长情起身,推着云长安往前走。
吴芳带着自己人跪着没动,赵擎腰疼,被手下人掺着站起来,一步一挪地跟在了慕长情的身后,要与他说盛京城退水之事。
“试了六十七种法子了,就是没办法让倒流的水回去。”赵擎揉着腰,沙哑地说道:“千年盛京城就这样被水泡着,真是令老臣心痛。步丞相已经在水里泡了十七天了,是老臣把他叫了回来。这回王爷回来,切莫再说走就走了。好歹,把事安排好了再走不迟。王妃吉人天象,又招人喜爱,他们哪,也不舍得伤害王妃。”
这老先生既责备了慕长情,还让他没办法发火,嘴真锋利。
云长安反正记不起这人了,看他面相,黑黑瘦瘦,是精明能干之人。
“喂,你们干什么的!退开!”侍卫突然拔出佩刀,把几个往前跑的男子拦住了。
这几人衣衫上面打满了补丁,不过收拾得挺干净,尤其最后一个,明明是个瘦小的男子,却在头发上绾了朵茶花,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云长安看到他就楞住了……
这……
这不是画上面的那个卖汤圆的小贩吗?看样子,苍老了不少。
男子从头上取下茶花,往云长安面前递。
“带过来!”云长安立刻叫过和玮,把这名曾经在军师府外卖汤圆的小贩叫了过来。
“花花,长安小姐。”汤圆小贩咧咧嘴,笑得一脸灿烂。
他居然认得她,也记得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云长安的视线看向他的手指,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曾经有过月牙痕记的右手食指与拇指都不见了!
“花花,长安小姐。”汤圆小贩指着被和玮拿过去的茶花,继续傻乎乎地笑。
“小龟,快回来。”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娘过来了,一边磕头,一边拉汤圆小贩的裤角。
“你是他娘亲?”云长安打量她一眼,想不起她的脸。以前她的记忆力是惊人的,现在却大大折扣了。
“是,王爷恕罪,王妃恕罪。小儿脑子打小烧坏了……”大娘连连磕头,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大娘认得我吗?”云长安让人把她扶起来,从路边小摊前搬来一张椅子给她坐下。
“当然认得,您是军师的千金大小姐。我与小龟一直受军师府的恩惠,心里头都记着,每年都给军师大人烧香磕头。”大娘连连点头,双手紧揪着围裙一角,不停地发抖。
“他的手指怎么断了。”云长安指了指小龟的断指,轻声问道。
“被人剁了,草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找到小龟的时候,他已经疼死过去了。只怕是因为他脑子蠢,冲撞了什么贵人吧。”大娘眼眶红了,枯瘦的手不停地抹动眼睛。
“他是你亲生的吗?”云长安追问道。
大娘哆嗦了一下,分明被她的问题吓到了。云长安心中了然,这孩子定不是大娘亲生。
“快说啊。”跟过来的吴芳耍起了城主的威风,“王妃问话,不许有半点隐瞒。”
他的威风起了作用,大娘从椅子上滑下来,哆嗦着说道:“是我在路上捡的,我男人死得早,又没生养,所以一直把他当亲生的。可惜他脑子被人打坏了。但他真不是存心冲撞王妃,他是记得王妃的恩德……”、
手指,手心,脚心,还有谁的身上有这样红月牙?
他又是什么人,与她有什么关系?
云长安百思不得其解。
“拿着。”小龟又在路边摘了朵花,要给云长安。云长安让人放他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拉起云长安的手,在她掌心沿着红月牙描了一遍。
云长安恍然大悟,这人天生有使命,就算是脑子被打坏了,还是坚守心中的使命。他在等接近云长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