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儿也很威风啊。”云长安笑着朝挥着长刀和大旗的女子军挥手。
“你一手栽培起来的女子军，你教了她们兵法，可要看？”慕长情一手抱紧小云朵，一手轻握起她的手。
她教过这些姑娘阵法？云长安顿时激动起来了，紧张地看着底下那些皮肤黝黑、精神抖擞的姑娘们。
这世间，女子腰细为美，女子肤白为美，女子贤惠为美，唯独没人愿意说，女子肤黑美、女子武艺高强美、女子能飒爽高歌美！
但为何不认这种美？
你瞧瞧她们！豪杰巾帼气势冲云天！
云丫力大无穷，从马背上跳起来，灵活地跳上战车，抓起一双鼓槌，在比她还大三倍的牛皮大鼓上重重地敲响三记鼓音！
河阳铁骑往后退去，女子们就在众目注视之下，嘴咬尖刀，一手抓着缰绳，身体往马背下侧，从前面看，只有骏马飞奔，不见女子身影。就在千马汇集之时，云丫双手把那鼓槌挥得急急，鼓声如狂风大作，卷起千石万石在鼓面上重击。那些姑娘们突然回到马背上，飞快地拉弓放箭，三箭毕，跑到前面的女子们高举起盾牌，后面的姑娘手握尖刀，从马背上高高地跳了起来……
远处观看的百官和百姓们都发出了惊叫声！
那些姑娘，像矫捷的豹子，厉喝声声，脚底踩过盾牌，再借势往前，狠狠地砍向前方扮作敌人的河阳军。这些男儿们手持盾牌，用力往前顶，丝毫不因她们是女子而让她们三分。
有姑娘落地了，就地滚动。飞快地从背上抽出一根铁棒，眨眼间，铁棒一头撑起铁伞，挡住男子挥来的利刃。
哇……
快看……
围观的众人又发出了震耳的呼声。
云丫的鼓点声又变了！
她低头，咬住右臂袖子，眼眸微微上抬，只听到滋啦一声，袖子被她硬生生撕开，露出结实黝黑的手臂。
“哎呀！”观看的那些官家夫人和小姐都羞得捂上了脸。
云丫却神态泰然，赤着右臂，重重地在鼓身上敲击两下，再回到鼓面上，放声大唱：“天火烧，野漫焚，破空落星辰。战鼓击，望悲歌，能动诸神听……”
姑娘们的盾牌再度往压，铁伞上刺出尖刺无数，狠厉地往前攻击。
“诸神听接我令，烧尽不平天，咒文唱遏，高台现龙身！”云丫往高台上看，咧嘴笑，眼儿弯，笑容无限好。
“诸神听我令，烧尽不平天……”云长安看着那强壮的丫头，喃喃低语，“真好！”
“你写的。”慕长情满眸笑意，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抚挲，“长安之心，能吞噬山河，令诸神佩服。”
“我哪有那么大的心！”云长安抬袖遮脸，却是一副骄傲模样，冲着慕长情挤眼睛：“可是，写得真好，对不对？能把妖魔吓得屁滚尿流！”
“小云朵，看你娘亲，给她一盏颜色，她能……”
“我能如何？”云长安咬唇，眼儿微眯，一脸凶相。
“你能更飒爽豪气，让日月失颜色。”慕长情爽朗地大笑。
云长安脑袋偏过来，袖子把脸挡得更严实了，张嘴眯眼，笑得丝毫没有皇后威仪。
“孙尘，你老脸丢光了，还不上！”和玮见云丫带着女子军，打得虎虎生威，于是用手指用力捅孙尘后腰。
孙尘捋须，乐呵呵地挥手，“左右听令，列阵！”
“得令。”两匹骏马用力挥舞河阳铁骑帅旗，令铁骑迎战女子军。
“姐妹们，换阵。”云丫跳上大鼓，放声大叫。
“得令！”女子们歪头，咬住臂袖，齐齐撕下衣袖。原来众人手臂上有大红飞云徽记，遮住了守宫砂。
“徽记里埋着毒药，若到绝境，绝不能降，也不可以出卖自家人！”云丫头朝高台上抱拳，豪迈地说道：“皇上，皇后，我等虽为女子，但不甘于只会烧水做饭，做人奴隶。女子同样能为国效力，为民请命。”
云长安放下袖子，肃容道：“不，我要你们活着，不管多难多苦，我要你们活着！”
“皇后放心，只要有一丝活的希望，我河阳女子军绝不放弃。”云丫朝她抱拳，大声回道。
“本后来为你们击鼓！”云长安抬头看着慕长情，笑着说道：“我的帝君，我们来战一局？”
大胆！
皇后要与皇帝打架！
文臣中不乏有老臣、老先生，闻言纷纷摇头。
武将们却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想亲自上阵与皇后一战！
“皇后，我们准备好了。”云丫用力敲鼓，把女子军召回身边。
“咦，我去。”和玮跳上马背，稳稳地站于河阳铁骑前方。
“和将军，若我打到了你的屁股，你可千万别过后找我算帐啊。”云丫大笑道。
“云统领，你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女子军的统领、是皇后手中的利箭，本将军一定全力以赴。”和玮抱拳，神情严肃，没有半点轻怠的神色。
云丫不好意思了，抱着鼓槌，像模像样的抱拳行礼，“和将军，请赐教。”
二人对视一眼，神情严肃。
皇帝能输吗？
可皇后也不能输呀！他们代表的是高台上的那二人，绝不可输！
战犬就位，战马低鸣。
上万人观战，却不闻一丝人声。
如此静！
又如此热闹！
这才是真正的千古难遇的一战。
“孙将军，去把这个放到城楼上。”云长安莞尔一笑，取下凤冠，交于孙尘。
孙尘赶紧双手捧过凤冠，上马就走。
不多会儿，牛角号传令声传了过来。
“我的帝君，请了。”云长安朝慕长情抱抱拳，笑着说道。
慕长情拿起令箭，手臂挥起，令箭在半空中抛出一道银亮的弧……
一瞬间战犬鸣，战马奔，千军万马之势，让大地震动，让风云变色。
“姐妹们，不能让他们拿到凤冠，那是咱们皇后的凤冠。”云丫一马当先，挥着鞭子，大声招呼身后的姑娘们。
“云统领，你可要当心了！”和玮挽弓射箭，以箭为令。铁骑往两边分开，把女子们夹在中间。
云丫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驱使战犬去冲撞战马，以扰乱对方的步骤。
云长安和慕长情在高台上看着那边的激烈战况，感叹道：“在我小时候，就常有这样的愿望，能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女孩子，我们不谈诗词，不描女红，不去学如何讨好夫君、如何争宠。想不到我今日终于心愿达成。”
“可是你看她们每日练兵也很辛苦呢。”有位大臣壮着胆子说道：“女子的位置在家里，这是天理规章。”
“天理在人，人有权利选择自己怎么活。想侍奉夫君的就去侍奉夫君，不愿意的，也能去从军，去经商，甚至打铁杀猪。只要不作奸犯科，老实做人，又有何不可呢？”云长安笑着说道。
“皇后说得在理。”大臣也不敢与她辩，行礼称是。
“本后知道你们看不惯女人如此，可是，没关系，你们娶自己愿意娶的，我们嫁我们可以嫁的。这也是天理规章，各得其所。”云长安又说道。
“不敢，臣绝不敢看不惯。皇后女中豪杰，是皇上的定海神针，智谋之心。”大臣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请罪。
“起来吧，皇后没有生气。能看得惯她们的男儿本就少，朕要治理国家，就要物尽其能，人用其长。女子有才，也是国之大幸。就好比，男儿也有爱绣花跳舞之辈，各有各的志向。”慕长情掺了那位大臣一把，沉着地说道。
大臣抹冷汗，不停地点头，“皇上说得对，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云长安笑着摇慕长情的袖子。
小云朵看不到那些狗儿了，大眼睛眨巴几下，又开始哭闹了。
“皇上，把小公主给奴婢，让奶娘喂喂她。”冬至快步过来，从慕长情怀中接过小公主，哄了几句，小公主立马不哭了。
“不知谁会第一个拿到凤冠呢？”赵擎双手拢在袖中，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城楼。
“若是皇后赢了，皇上会丢面子吗？”有位将军压低声音问道。
“皇上文武双全，定不会输。”马上有人接话道。
“我要去看看。”云长安冲慕长情挤了挤眼睛，打开了轮椅上的机关，放出木翅，轮椅摇摇晃晃到了半空中。
众人仰头看，她红衣飘飘，乌发长垂，朝众人低眸笑时，满身潇洒沉稳的气度。与当初那个初闯河阳、跌跌撞撞的云长安，已是两个人了。
那时孑然一身，天地茫茫，却没有她的家。每一天风餐露宿、怕小命难保。每一天不知明日何日、能往哪里去。每一天都对这世道充满了失望和不满，想把一切砸碎了重来。
六年了！
云长安十九出盛京，茫然奔天涯。如今盛京在望，却已水茫茫。
“长情哥哥，我们重建盛京城吧。”她看着那方向，慢悠悠地说道：“让繁花盛开，让百姓归家，让千年盛京重新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