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此时人群里有一人低声说道:“方园主持又是真的吗?”
这个疑惑抛出来,大家的心头猛地一紧。若方园也是假的,他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对,各位,这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咱们尚不知道,为何要让他在这里夸夸其谈?依末将看,如今应当多与孙尘周旋。若勋将军真的有事,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先前问话的人大步走出来,二指指方园,气势汹汹地说道:“先把这和尚关起来,等陛下定夺。”
方园笑着摇头,幽瞳里又开始闪动潋滟的光亮。
刚刚说话的人突然垂下双手,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园,小声说道:“主持说得很对,我等当为天晋国英勇慷慨,万死不辞。”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他突然态度变了。
“那就去吧。”方园收回视线,又看回地形图。
那人拔出刀往外走,不停地重复道:“杀了方向,杀了方向……”
此时有人明白过来了,刷地一下拔出刀,“方园,你对他使了什么妖法?”
“放心,过一会儿就好了。”方园笑笑,像谈一件特别寻常的事,“诸将军放心,贫僧不会对诸位怎么样,只要将军们听从我的忠言,一定会大胜凯旋。”
“你只是一个和尚!凭什么来指挥我们?”大家这回都火了,上前来把他团团围住。
“贫僧当然不会指挥你们,贫僧只是想帮你们击败孙尘。”方园把佛珠挂到脖子上,抬步往大帐外走,“既然你们不肯听劝,那贫僧就去大夏那边。谁能击败孙尘,第一个打进盛元边关,谁就离盛京城更近一步。”
“快走,不送。”有人气冲冲地说道。
方园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关宵瀚倨傲自大,手下的人也大都如此。这就是我凤鸣不选天晋王为天下之主的原因。”
“凤鸣?选天下之王?方园,你这狂妄之徒!你算什么,一个头上没毛的和尚罢了。”众将哪听得这话,又是一番指责。
方园薄唇紧抿,大步往外走去。到了帐门外,突然挥了挥手,一团火从他掌心冒出来,点着了大帐一角,绿幽幽的火苗儿在眨眼之后就燃成了熊熊火焰。
里面的人逃出来,气急败坏地想要抓住方园,却根本没找到他的身影。这时看管方向的人来了,方向已然从牢中消失。
“这和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把方向带走了,我们拿什么去与孙尘交涉。从这里加急送信进京城,不眠不休,那也得七日来回,七日之后根本不能知道战局如何,这雪又会不会变得更大,还是会停下!现在怎么办才好!”
众将站在熊熊大火前一筹莫展,毫无对策。
——
方园带着人匆匆穿过了夜色,前往黑甲军驻扎的方向。
“圣族长,他们又会听圣族长的吗?”随从紧跟在他身后,担忧地问道:“一旦他们夺粮成功,此战大胜,那天晋与大夏要么士气大跌,要么会冒险进犯。不管他们怎么做,慕长情都会挖着深坑等着他们,以逸待劳。关宵瀚这回绝对输了,慕正曦也不成大器,咱们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辅佐的有为之人哪!”
方园沉着脸色不出声。
“圣族长,不如……”随从们互相看了看,大胆地说道:“既然世人无能,担不起天下之主的重担,圣族长不如勉为其难,重建繁花盛世。”
方园的脚步猛地停住。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垂着头,等着他的惩戒。凤鸣族规,永不称帝,只保贤君。违者粉身碎骨,永沉渊底。
“不许再说。”方园抚着佛珠,突然用力握住,冷冷地说道。
众人互相看了看,齐声称是。
风雪又起,众人在路上踩下深深的脚印,一直延续到风雪深处。
周玮的十万大军与天晋派去追查行踪的人一起消失的消息已经传至了黑甲军中,黑甲军此时也正焦头烂额。那些白衣河阳军同样在他们这里动了手脚,放倒了不少将领,押送白衣河阳军的人也没有回来。
“方园,他来干什么?皇上最厌恶此人,让他走。”正在商议对策的人听到方园来了,纷纷露出了憎恶之色。
传令哨兵抱抱拳,低声说道:“他说带来了方向,并且有克敌之策。他知道周玮和他的十万大军在何处,并说让诸位将军马上进攻,必会得胜。”
“哦?马上?天晋那边并未说过要马上。再围困他们几日,孙尘他们无粮可吃,咱们不战而胜。”众人嗤之以鼻发说道。
“这和尚四处掺和,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若不是他掺和,送那妖后进宫,咱们皇上早就顺利继承皇位,哪会如此辛苦。咱们哥几个,也不必在寒冬腊月里还要来和盛元国的兵马打。那慕长情更不会到盛京去,顶多占着河阳当一个河阳王。到了现在,他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来卖弄,真是可笑。”
“对,去告诉他,若他不走,那就用万千利箭送他们走。”
几位将军越说越生气,当即下令让弓箭兵做好准备,只要方园继续停在大营外,马上放箭。
方园与一行随从站在大雪里,头上肩上堆着白雪,白皙的脸庞如冰雕一般,毫无颜色,毫无表情。
听完大营里的喊话,随从们想上前争辩,被方园给拦了下来。他转过身,二话不说地往回走。
随从拖着方向跟在身后,抱怨道:“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嚣张!”
“若那瞳风争气,一直按圣族长所说的去做,哪会有今天的事!苦心经营二十年,毁到瞳风手里。”
“不,是毁在那云长安手里,她最该死!她是凤鸣人,应该自杀谢罪。”
“把她生的小杂碎夺回来祭先祖!”
众人忿忿不平地骂个不停,方向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冲方园的背影吐了口血唾沫。
“妖僧,臭和尚,不自量力!这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是圣明贤德人的天下,是正人君子的天下,岂容你这妖僧上下搅和,坏纲常乱人伦。你还想害我们皇后,你连我们皇上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就等死吧。”
啪……
随从重重地扇了方向几个耳光,又接连几拳头,打得他血流满面。
就在此时,方园突然抬头看向东边,急声说道:“坏了。”
“怎么了?”众人紧张地问道。
“周玮根本没来这里!而且谁说周玮一定带了十万大军!他一定是去了天晋的糙米之乡宝安郡!”
众人楞住了,周玮没来?难道慕长情根本不管孙尘这边的死活?要知道若真一直围困下去,孙尘撑不过一个月。
“糟了,那边是天晋的粮饷之地。”突然东边燃起了大火,半边天都点着了。大家看着那火光,这才恍然大悟。
天晋主帅被俘,粮饷被烧,他们只能退兵。而大夏国的黑甲军本就对河阳铁骑充满了畏惧之心,现在天晋退兵了,他们根本不敢与河阳兵直面相对,一定也会撤退。只要孙尘带着人死咬着打,这些黑甲军必败,丢两三座城都是小事,慕正曦打了败仗,那些大夏国本来的部落首领可不是吃素的。
这些首领能对自家人下手,就不会对慕正曦有多忠心。他们要的就是一个机会,先前是瞳风带的南邺小国让他们一败涂地,后来又有一个慕正曦跑来踩了两脚,现在有了机会,骨血里充满了野性的大夏人一定会抓住机会痛击慕正曦。
方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恨恨地咬牙,扭头看向方向。
方向以有赴死之死,冷笑着看着方园,抬起了骄傲的头颅。
方园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两指掐住了方向的咽喉,用力地掐。
方向的脸色越涨越紫,眼珠子往外突,噗地吐出一口血,艰难地说道:“我是皇上皇后亲手挑出来的人……”
方园突然觉得不对劲,方向的嘴里冒出来的血带着香气!这是云长安最擅长的手段,用尽一切办法藏毒下毒,并且是在让你最不设防的时候。
他马上甩开了方向,盘腿坐下。
随从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朝他围了过去。方向吐出的血浸过了方园的僧袍,沾在他的佛珠上,香气弥漫……
方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垂着两条脱臼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奔向一边的马。方圆猛地睁开眼睛,扯下佛珠朝方向掷去。
“将军伏身。”一直暗中跟随的河阳侍卫冲了出来,把他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夺命的佛珠,背起方向就跑。
跟的人太多,会被方圆发现,所以只有两人跟得近一点,其余人化妆成天晋的兵马远远吊在他们后面。
方园站起来,双眼凌厉地盯着那逃远的身影,怒声说道:“全是因为这些废物,坏贫僧大事!”
随从们倒了一地,听不到他的声音。
——
盛京城。
周玮已经把从宝安夺来的粮运到了京城,另外那些去各地黑市买粮的人也渐渐回来了,给各地驻军送粮的兵马也已经出发。
皇宫里。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又有好几栋宫殿修缮完毕,而云长安想要的云中台也着手开始修建了。
云长安放下慕长情递给她的战报,笑嘻嘻地说道:“那几个大傻瓜,还真以为孙将军愿意和他们打仗呢。大冷天的,躲着烤火多好。饿几顿也算是辟谷养生了。”
“让你饿几顿如何?”慕长情敲她的额头。
“那可不行,我不能饿。”云长安托着腮,笑吟吟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