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白的光卷过天幕,院中的梨花树居然抽出了新芽。
据小公主被掳走之事已过去了七天,众人仍然心有余悸。关泠湮是自己爬出山洞的,一直爬到了山路上,被搜山的侍卫救了回来。她受的伤不轻,现在还在养伤。各位中毒的将军都不怎么好过,都在等大国师给他们解毒。
“这叫什么花?真有那么神奇?”和玮蹲在花盆前,好奇地看着几株紫色小花。
“紫风。”初心挽起袖子,把几株草药放进小石钵里,用手指粗的木杵捣烂草药。
尾鲟和九鲟身上系着深蓝色的围裙,都在清理药材。
大院中摆着二十多排药架子,上面摆满了药箩。碧油油、乌黑黑的、橙紫黄蓝的……全是别人不认得的草药。
大国师居然带着徒弟悬壶济世!
和玮打量了一圈四周,手摁着腰间的佩刀,凑到尾鱼耳边问道:“你们来真的?真的开医馆?”
“哦。”尾鱼点头,头也不抬地甩了甩草药叶子,一枚小虫从叶片中飞了出来,尾巴上牵着一线红色液体,所滴落之处,立刻灼出深深的痕迹。
“冬巴虫!”和玮眼睛一瞪,大声叫道。
“小声点!大喊大叫显得你懂得多么?”尾鱼捂了捂耳朵,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连这东西都弄来了啊!可千万看好了,别让它们到处乱飞。”和玮举着一只竹箩,警惕地看着那只小白虫。
“和将军,请让让。”九鲟端起大石舂,疾步如风地从和玮面前走了过去。
和玮乐呵呵地让开路,朝众人抱拳,“各位兄弟,感谢各位鼎力相助。在这盛京城中,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除了不能给各位说个媳妇儿,别的事都不在话下。”
“怎么就不能说媳妇了?”尾鱼睥他一眼,讥笑道:“难道是怕被你媳妇儿知道你见别的女子,扯烂你的耳朵?”
“还真是。”和玮笑呵呵地抱抱拳,“各位,不打扰了。等你们有兴致了,我请大家喝酒。”
几人笑了笑,没出声。
和玮耸耸肩,抬头看向小楼上。大国师依然戴着面具,歪坐在一张竹椅上,手里摇着一把青翠的大蒲扇,脚在栏杆上轻蹬。那椅子咯吱咯吱地响。
怪脾气的大国师,带了一群怪脾的徒弟!
幸而不是歹类,不然今日的盛京城可不安宁了。
宫里。
云长安正在看小云朵学走路。
她扶着侍卫长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憨态可掬的样子可爱极了。
“长安,你看我给小云朵挑的人如何?”慕长情进来了,身后跟着十二名少年。最年长的不过十一岁,最小的九岁,有几名是从世家子弟里挑出来的,有些是忠臣良将之后,有些就是平民百姓家的遗孤。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小公主的伙伴。当勤学苦练,不可懈怠。”慕长情给云长安一一介绍完,让他们过来给云长安见礼。
云长安一眼看去,全是标致的孩子,年纪最大的那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让她忍不住地想到十一。
“小云朵,来见过你的小伙伴。”云长安抱起小云朵,让她看那些少年。
“怎么不挑女孩子?”罗裳不解地问道。
“挑了一遍,女子毕竟柔弱了一些。这么小习武,男孩子更得坚持得住。照顾小云朵的婢女只需要机灵就可,你平常多注意一些就是。”慕长情说道。
“那个山洞已经封住了?”云长安真不想提到那个人,但是她又害怕一切都是假象。
“嗯,我亲自去看的。”慕长情撩起长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说道:“胡景此时还没到边境,大夏国来的消息是已经全乱了,崇部的首领占了上风,当了新王。其余的部落很是不满,有一些投靠了关宵瀚。”
“咱们盛元乱了这么久,也轮到他们乱了。”罗裳咬咬牙,小声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相互打去。”
“理他呢!总之,谁敢犯我盛元,就打死他们。”云长安冷着小脸说道。
小云朵伸起小巴掌,啪地一下捂住了云长安的嘴巴。
“唷,你嫌我凶吗?”云长安好笑地说道。
小云朵鼓了鼓嘴唇,突然发了一声奶到极致的唤声,娘……
嗯?
众人没听清,凑到她面前,想听她说了什么。
“娘……”小云朵又唤了一声,乌溜溜的眼睛里融着春天最暖的光。
“你怎么不叫爹啊?”慕长情把小云朵举到眼前,惊喜中带着期待,“来,叫爹……”
“娘。”小云朵笑得眉眼弯弯,小脚丫又蹬到了慕长情的胸口上,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云长安眼眶泛红。
她的小闺女会叫娘了呢!真想摆上一百来桌的酒席,好好庆贺一下!
幸好平安归来了。
——
到药庐门外时,这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队,都是来慕名求药的百姓。
大国师是真的悬壶为医了!
大到疑难绝症,小到长疮肚疼,他全治!
药费也收,有钱人多收,无钱就少收,或者承诺在这里做事抵债也行。第一楼原本是京中第一大勾栏院,姑娘最美,恩客最多。那些曾经染满胭脂味的房间,全成了安置病人的地方了。
“求活神仙救命!”
“活神仙请请帮犬子看看……这脚烂了有三个月了!”
已经排队进了院子的人都拱拳下跪,不停地叩拜。
“君莫凉。”云长安绕到后门进去,径直上三楼找大国师,推开门,脆生生地说道:“我给你带了最好喝的酒,最好吃的羊肉,我们喝两碗如何?”
背对着她的大国师头也不抬,埋头看着一本泛红缺角的医书。
“没空。”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一句。
“怎么没空,你不是正闲着?”云长安让侍卫长把轮椅抬进去,酒肉直接放到他的手边。
酒香在风里肆意张扬飘散。
她环顾四周,这厮把整层都打通了,甚至拿掉了两头的木板墙,风从东往西贯通整层楼,吹得他白衫飘舞,乌发摇摇。
上回他来盛京时还一副厌世的样子,想不到这才隔了没多久,他就成了盛京城里的活神仙了。
“你怎么现在一直戴着面具。”云长安视线回到他脸上,拿起桌上的筷子,在他的手背上轻敲。
他的袖子有点长,一直遮到了他的指尖处。指甲有些泛白,修剪得很圆润整齐,散着稍重的药味。
“下去吧。”大国师卷起书,眸子垂了垂,“皇后不要来我的药庐,若要用药,让别人过来拿。药费照他人的十倍付。”
“我不下去。”云长安把筷子丢到桌上,“和你聊点紫风的事。那药药性很猛,而且只在那地方才种得活,你是怎么移种到这里来的?”
大国师乌冷的眸子扫过她,回到了手中的药书上。
他还从未如此这样冷落过云长安呢!
云长安渐渐感觉到了他对她是真的不愿意搭理。不仅是他,还有初心他们,都不怎么愿意理她。
她耸耸肩,小声说道:“还是谢谢你了,祝你生意兴隆。”
侍卫长见她挥手,连忙过来把她抬下楼去。
最近事多,轮椅磨损厉害,木翅已经不能用了。以前都是初心他们帮着修与装,十一也帮着她装过几回,后来他们都走了,周玮他们毕竟不是学机关的,装出来总是出现小毛病。慕长情每日里都忙,回到寝宫,她恨不得他马上躺上歇着,哪舍得让他再忙着敲敲打打。
走到一半,轮椅的轮毂突然飞了出去。
云长安手托着下巴,有些郁闷地看着去追轮毂的侍卫长,“让我瞧瞧,还能用吗?”
“这还是以前玺王亲手打磨的那个……”侍卫长叹息着说道:“若他在多好。”
云长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没事,你先背我,我们回去再说。”
“我背吗?”侍卫长有些犹豫,这可是皇后,凤凰之躯,他哪敢背到背上。
“怕什么?难道让我这样一路被石头咯噔咯噔地颠回去?”云长安做了个轮子被石头颠簸到抖动的动作,笑了起来。
侍卫长犹豫了一下,转身蹲到她面前,憨憨地说道:“皇后,得罪了。”
“哎,别把你压趴下。”云长安趴上去,小声说道:“送我回我三哥那里,我想他了。”
侍卫长拔腿就走,几名侍卫抬起轮椅,大步跟上了二人。
云三公子的腿恢复得挺快的,他本就没伤到筋骨,只是因为疤痕连着所以无法伸直腿。而且那些伤痕每日里痒到钻心,那才是真的难受。
如今在步泠卿的照顾下,他的双腿好太多了,虽说还是不能走得太快,但已与常人差别不大。
“这是怎么了?”看到侍卫长把她背进来,云三连忙迎上前来。
“就是想回来坐坐。”云长安顺手拿起他正在看的书,轻声说道:“你在看诗词啊?”
“哦,不想碰兵法了。”云三笑了笑,低声说道:“长安,我也不能每天坐在家里吃喝,让你们养着。我准备做生意。”
“好啊,哥哥想做什么生意?君莫凉开医馆,莫非你也想?”云长安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