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你当初吹过口哨的人吧?”慕长情躺回去,掩好帐帘,把她的绣箩推到一边。
云长安满脸严肃地回忆了一番,点头,“应该是。这位严家公子当年化名……我不记得了。但是能让我看上眼的,应该脸长得不错。”
慕长情哑然失笑。他与云三关系和解之事,对云长安来说很重要。若非如此,依他骄傲的性子,才懒得管云三恨不恨他,理不理他,更懒得去买那么多三坡酒给他。
“严伊桓确实来了,还有一直驻守河阳的严止。”和玮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严伊桓的脚心也有红月牙,也是凤鸣之后。方园那一支凤鸣人的把戏,就是把精心栽培出来扔女子送至各个官宦人家,生下继承人,逐渐把持大局。”
慕长情让和玮退下后,低声说道:“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事,凤鸣人也是人,有人的贪心贪欲。尤其是那些从小经历残酷训练的女子,在过惯了受宠的富贵日子后,很多人不愿意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云长安拧拧眉,小声说道:“步泠卿他们就挺好,逍遥自在。怎么会有人这么想不开,放着快活闲散的日子不过,要去兴风作浪。要知道做坏事也挺费神的,得小心被人抓着,担惊受怕。”
“真正的恶者,并不以为自己在作恶。”慕长情翻了个身,吹灭了床前的烛,“长安,咱们以后得立个规矩,上了这榻就不许谈国事。”
“是你自己要与我谈呀,我明明是给你看我绣的帕子。你看,金乌朝阳,正配你的雄伟气质。”云长安把帕子往他眼前抖。
“你还是去看兵法吧。”慕长情抓过帕子,笑着说道。
“那我们还是谈国事。”云长安揪着帕子不放,人往他怀里钻。
慕长情揽着她刚要打趣她胖了,屋顶上咔地轻响了一声。
他心中一紧,马上放开了云长安,不露声色地从后窗跃出,翻到了屋顶上。
站在顶上的是大国师,手里拿着一只白玉药瓶,手挥了一下,把药瓶抛给他,掉头就走。
白袍在风里烈烈,人往月色深处越行越远。
这次大国师回京给慕长情的感觉非常怪异,他能感觉到,大国师似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
可是大国师的性子不是那样的,他就算是嘴硬,也不会如此刻意拉开距离,更有可能的是故意来云长安,给慕长情心里添堵。
大国师怎么了?
对了,以往送药的人都是初心,今晚他怎么亲自来了?
慕长情握着药瓶匆匆返回大殿,每次药送来后,在半盏茶功夫里必须用掉。
揭开小瓶盖,淡香在风里飞快地散开。
他曾让步泠卿拿这小药瓶看过,步泠卿无法分辩是哪几种药。君莫凉的本领一向高深莫测,他与云长安是一路人,做事随心所欲,全凭喜好。
云长安每每闻到这气味就会昏昏欲睡,慕长情正好给她用药。
这是如今心里最大的心愿了,让她再度奔跑如风。像当年在河阳城一样,他在前,她在后,脚踩云家步法,满城飞奔。
——
严家人在城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到了上朝时,慕长情才允许他们起身进城。
朝堂上,并无人对严家人有好脸色。这一路打过来,严家人不仅袖手旁观,还与慕轲寒一起打起了河阳金矿的主意,若不是金矿情况复杂,严博重说不定已经运走了黄金,壮大势力要脱离朝廷了。
“皇上容禀,当初确实是四王爷慕轲寒以毒药挟持了家眷,臣迫不得已才与之周旋。”严博重挂着两团黑眼圈,诚惶诚恐地给高坐在龙椅上的慕长情磕头。
“呵,迫不得已?当初我们刚从河阳起兵时,也想请严将军相助,可严将军不仅不帮,还把严止撤了回去,让慕正曦长驱直入,占领了河阳。”和玮指着他,气愤不平地指责道:“若不我们河阳铁骑扛打,能打,你现在跪的只怕是别人。”
“对啊,严家军本是盛元国最可靠的边境铁骑,没想到却与天晋和大夏人勾结!”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弹劾严家军。
严博重跪着一动不动,也不反驳,直到慕长情让众人停下来,他才抱拳抬头,小声说道:“我严家军向来不问朝中事,哪位皇子得皇位,与我严家军无关。除非外敌来犯,否则严家军会死守严家城。”
“那你来这里干吗?回去守城去呀。”和玮一听,火气更大了。
“听闻皇上有心收走兵权,所以末将来交出兵符。”严博重看了和玮一眼,双手托起了兵符。
慕长情一直想收回兵符,严博重居然送来了!
和玮看了一眼严博重,大步过去抓过兵符,冷笑道:“怎么,以为你的严家城,我们进不去?”
大殿中无人出声。
人人都明白,若不是严家人允许,这严家城还真有可能进不去!
严家人以退为进,主动前来送兵符,就是想让慕长情放弃收走兵符的念头。要知道严家城的大部分人都是严家军的人。他们若不肯接受新的将领,那这兵符收回来也是白搭,甚至会引发新的骚乱,给天晋可趁之机。
慕长情从和玮手里接过兵符,笑了笑,沉声道:“将军诚心认错,那朕就收下了。”
严博重磕了几个响头,大声说道:“皇上恩泽浩荡,英武圣明,严家城一定会在皇上的治理下蒸蒸日上。”
“老小子你嘲讽谁呢?”和玮气得脸发青,恨不得一剑斩过去。
“将军远道而来,还是要以礼相待。赵丞相好好招呼严将军,退朝吧。”慕长情两指夹着兵符,起身往屏风后走。
云长安坐在屏风后面喝茶,小云朵在地上爬来爬去地玩。古往今来,皇帝带着老婆女儿一起上朝,也只有他了。
他蹲下去,把兵符递给小云朵。
“来,乖女儿,这个给你。”
小云朵爬过来,一把抓过了兵符,往地上一坐,张嘴就咬。
“你也不怕有毒。”云长安赶紧喝住小云朵,让衡哥把兵符拿了过来。
“他也不敢下毒。”慕长情盘腿坐在地毯上,把小云朵抱在怀里,冲她挤眼睛,“你说,父皇要不要收走严家城?”
小云朵捧着他的脸就亲。
“长安,云朵可比你亲近我,怎么不见你下了朝来亲我。”慕长情乐呵呵地说道。
云长安抛了抛兵符,没理会他的玩笑话,小声说道:“他是吃定你没办法派兵接管严家城。那里的百姓和官兵对严家忠心耿耿,上下一心。若是直接拿走兵符,他们肯定会与朝廷对着干,直接倒向关宵瀚。那地方本身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谁得到严家城,谁就多了一道天险关卡。只怕关宵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严博重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和玮绕了进来,不满地说道:“这些年来他们对朝廷可是什么贡献也没有,要军饷倒是积极。皇上,臣亲自去一趟,臣就不信拿不下严家城。”
“又打?你打不够?”云长安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得想个办法,让严家城里的人心甘心情愿接受现实。这兵权确实应该拿回来。兵权外放,对朝廷不利。”
“皇后有何妙计?”和玮眼睛一亮,大步凑到了云长安面前。
云长安放下茶碗,慢悠悠地说道:“本后,没有妙计。本后的脑子又不是造计机,你自己想办法去,不然白吃大米啊?”
“那……怎么办?不如就把他们几个扣在京中为人质,然后臣带人去严家城接管一切军务。”和玮急切地说道。
“你急什么。”慕长情看了他一眼,抱着小云朵站了起来,“他们既然来了,就让他们四处看看。若我没记错,严伊恒上一回来这里,已是九年前了。严博重时间更久。让他看看,从河阳来的慕长情,是不是个厉害的对手。”
“皇上当然是。”和玮跟着他往外走,到了屏风外才想到了云长安,“皇后不去?”
“我懒得听你唠叨,你比乳娘还唠叨,性子还急。”云长安捂了捂耳朵,抱怨道:“应该把你二人关在同一个屋里,让你们互相唠叨去。”
“裳儿会吃醋的。”和玮大大咧咧地说完了,大步去追慕长情。
纪衡歌推着云长安往外走,云长安现在喜欢带着他,特地让他听,让他看,让他学。以后她生了儿子,继承帝位,纪衡歌就是好帮手。
当然,她得生得出才行。她一直在治腿,慕长情格外注意,不敢让她有孕。
严博重他们还在大殿外站着,见这一行人出来,赶紧再度向帝后见礼。
云长安难得穿着白锦的凤袍,发戴凤凰步摇,看向那行人时,俏脸有笑,“几位严将军,多年不见,都还好啊?”
严博重赶紧作揖,“皇后挂念了,微臣很好。”
“伊桓呢,听说你的妻子温柔贤惠。”云长安又看严伊桓。
他一脸沮丧地看着云长安,低低地说道:“你的腿还没好呢……”
“放肆!”严博重立刻呵斥道:“这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