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伊桓的神情愈加沮丧了,百般无奈地看了一眼严博重,退到一边站好。
“伊桓与本后是旧时朋友了,不必拘束。”云长安笑了笑,轻声说道:“走吧,带几位将军在宫里走走。本后请客,就到本后的新栖云宫用晚膳。”
“栖云宫?”严博重看向她指的方向。一栋翠色宫殿直入云宵,碧玉的琉璃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哇,如此之高,那皇上皇后是如何上去的?”严止在河阳驻守的时间长,与慕长情、和玮颇熟,所以神情要比严博重和严伊桓放松许多。他跟在人群后,好奇地打量四周,不时啧啧称奇。
众人在云玺湖前停下脚步,看向立在湖畔的白玉石碑,纷纷沉默。
“盛元国前后大乱五年,皇族几乎倾覆,百姓蒙难、流离失所。就连十一,也葬身此处。他才十二岁。”云长安从枝头折了朵蔷薇花,放到白玉碑前。
严止大步上前,也折了一支蔷薇花放到前面,抱拳深揖到底。
“严将军不必跪,云玺在你们那里也住了段时间,算是半个家人。长辈没有跪晚辈的道理。”慕长情看了一眼严博重,见他撩袍曲腿作势下跪,于是拦住了他。
“微臣不敢。”严博重抱拳弯腰,一记深揖。
“走吧,去栖云宫。”慕长情抬步就走。
众人跟在他身后,穿过花团锦族的后花园,栖云宫依然在前面若隐若现。
“这是何阵法?”严伊桓问道。
云长安笑着看向他,“建栖云宫的时候,本后与帝君心血来潮,就在这后花园里以花木为棋子,对阵了一局,这阵法就叫情安阵。你走走试试。”
严伊桓的表情更沮丧了,低喃道:“情安阵啊……”
“若能破阵,本后就让皇上把兵符交还给你们。”云长安脆声说道。
严博重眼神一亮,随即又灭了,抱拳说道:“皇上与皇后携手立阵,这世上只怕无人可破。伊桓他……”
“那微臣就试试。”严伊桓不待他说完,挽起袖子就往阵法中走。
云长安手托下颌,饶有兴致地说道:“衡歌你也去。”
“他?他几岁呀?”严博重惊讶地看向跟在轮椅后的纪衡歌。
“十一。”云长安说道。
“英雄出少年。”严博重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屑,强颜说了句奉承话,侧身让路。八壹中文網
纪衡歌朝几人抱抱拳,大步跟上了严伊桓。
“这是皇后收的弟子吗?”严止好奇地问道。
“还不算。”云长安轻轻摇头,笑道:“若他能走十分之一,我就收他。”
纪衡歌听到了,转身就磕头。
“去吧。”云长安朝他挥了挥手。
纪衡歌并不出声,努力掩饰着眼中的狂喜,走上了与严伊桓相反的方向。
“他怎么往东边去了?”严止又问。
“不必管他们二人,严将军,我们去上面吧。”云长安从轮椅扶手里取出一只金铃铛,轻轻摇晃了几下。
严博重正往四处张望时,两只青翠软梯从天而降。其中一只软梯上装着挂勾,云长安的轮椅挂在勾上,很快就被拉上了栖云宫。慕长情抓着另一只软梯,借力跃到了上面。
“皇后的轮椅不是能飞吗?”严止好奇地问道。
“轮椅上的木翅已经损坏了,铜轴还未制作出来。”和玮拍了拍软梯,朗声道:“严将军请!我们皇上还是头一回邀请客人到栖云宫去呢,如此荣耀,严将军切莫辜负。”
严博重的额上有汗,脸色微变。站到梯子上,不就等于成了活靶子吗?若有机关,若在陷阱,若有利箭……
他不敢往下想,硬着头皮抓着软梯往上爬。
严止心大,没想那么我,从一另条软梯上灵活地往上爬。
梯子很软,在风里摇摇晃晃的。爬到一半,已经能看到整个皇宫的全貌了。
“想不到皇宫如此恢弘,如此大啊!”严止兴致勃勃地大叫道。
严博重一言不发,埋头往上攀爬。
整个栖云宫呈半月型,就位于御花园的上方。
站在上面,整个盛京城尽收眼底。城外,护城河湍湍自西往东淌过,码头前泊着上百艘货船。码头上人头攒攒,车来车往。柏峰山十九道墨翠的山脊在阳光下延绵起伏,雄伟屹立。
严博重抹了把汗,收回视线,弯着腰往大殿里走。
一侧为门,三面有窗。
二人行了礼,壮着胆子四下打量这个传说中的云之宫殿。每个窗口看出去,景色各不一样。门外有一平台延伸出去,上方有可以收起和展开的屋顶。帝后二人此时就在平台上,风把二人的袍子吹得烈烈作响,似时随时可随风而去。
“机关巧妙,叹为观止。”严博重神色诚恳地赞叹道。
“确实不错。本后与帝君说过,若不能得到天下,本后就与帝君周游四海,给人建房子去。有钱人那么多,也能让本后与帝君赚得不少,可以过神仙眷侣般的好日子。”云长安捧着茶碗,说笑间垂在脸颊边的金珠轻轻晃动,在雪脸色颊上映上几道流彩华光。
严止看得眼珠子有些发直。
咳……
严博重拧拧眉,轻咳提醒严止。
严止的老脸一红,难为情地说道:“有数年未见皇后娘娘,当初皇后娘娘在河阳时易容为丑女,想不到多年过去,不仅未染半点风霜,还更加美丽了。”
“大胆,怎敢乱评娘娘的容貌。”严博重厉声呵斥道。
“无妨,过来坐。”慕长情扫了二人一眼,走过去与云长安面对面坐着。
中间有只小桌,上面摆着茶炉。侍婢跪坐在一边切茶糕。
“真如仙境一般哪!”严止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他们二人走到哪里了?”严博重到平台边上,往底下看了一眼。
花团簇簇中,可见严伊桓正站在一片蔷薇花树中间,正往四处打量,似是在想下一个路口怎么过去。
纪衡歌个子小,少年的身影不时被高大的林木荫凉吞没。
“两个人都没走对呢,再往前一点,要掉进坑里去了。”云长安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严博重立刻紧张起来了,双手抓着栏杆,目不转睛地看着严伊桓。
“严将军是怕伊恒公子受伤,还是怕拿不回兵符?”云长安看了看他,笑吟吟地问道。
严博重抱拳低头,低声说道:“回娘娘的话,臣怕他受伤。他是臣家里最小的弟弟,上上下下的人都非常宠爱他。兵符可以没有,严家城可以没有,但弟弟不可以没有。”
云长安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唇角轻扬,“本后知道了,严将军放心,本后是念旧情的人,不会让伊桓掉进陷阱里。”
严博重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拎袍就跪,“谢娘娘!”
“严将军也有十多年未来过京城了吧,朕带你与严止来看看。那后面可以看到和玮统率的京城禁卫军,女子营也在那里训练。东面是马场,如今河阳铁骑的座骑正逐渐换成麒麟马。”慕长情站起来,抬步往大殿右侧的长廊走去。
“麒麟马?”严博重双眼发亮,立刻跟了上来,“铁骑军有麒麟马?”
“对。”慕长情点了点头,停到了长廊尽头。
严博重双手搭在眼前,往视线尽头看。一大片草地上,铁骑军正在操练,骏马奔腾,乌压压的一大片。
“每天都这样操练吗?”严博重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对,不仅是京中禁军,各驻防的铁骑也必须如此。女子营的训练不输男儿,甚至还有女子先锋军。”慕长情沉声道。
“佩服。”严博重抱抱拳,盯着那边看着。
“衡歌掉进去了。”和玮攀上了,身后跟着一身脏兮兮,湿漉漉的纪衡歌。
他红着脸,老实地跪到云长安的面前,小声说道:“皇后,我没能走过。”
云长安拿起茶碗往半空泼去……
众人惊讶地发现在桌上居然现出一幅图来,宫殿,花园,楼台,一点一点地在图上五彩斑驳地展开。
“这、这是何物?”严博重大步过去,错愕地看着悬于半空中的图。
“那是朕的门生从宴竹岛带回来的丝绸。比最薄的蝉翼还要薄上一半,轻若无物,图以一种海虫的汁液绘就,水泼上去就会显示。”
“皇上的那些门生,只怕已经踏遍了这世上每个角落吧?”严止也凑在画前,大赞道:“太神奇了,还有花香!”
“你看,你从此处进,经乾、兑、离,到了这里……刚刚走过了阵法的十分之一。中间你避开了六个小陷阱,一个大陷阱,很不错了。”云长安用茶勺在画上指过几处,笑着说道:“磕三个头,为师就收下你了。”
纪衡歌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眼眶都乐红了。
“师父在上,徒弟定当勤奋努力,不负师父厚爱。”
“皇上成师公了?”和玮乐了,抚掌道:“皇后收徒,当大摆宴席!”
“做本后的徒弟,可狂可傲,不可无情无义。可缓可慢,不可懒惰落后。”云长安取出早就做好的云家符令,递给纪衡歌,“我云家至我这一辈,只剩本后与三哥两个人。传至你这一辈,你还是第一个正式入我云军师府的弟子。是否能成为云家兵法的真正的传人,要看你的天份你的努力。”
“徒弟定当谦逊努力。”纪衡歌膝行至她面前,捧过符令,欣喜若狂地摁到了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