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夕瑶醒来时,已是半夜。
司徒北困倦得趴在床边睡着了,她大叫着“不要”醒来,他也惊醒过来,看着她摸着肚子怔怔的流泪,他心如刀割,眼里迅速涌起泪意。他站起来坐在床边,倾身将她抱在怀里,哽咽道:“夕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他伸手一点一点给她擦干净,“别哭,会伤眼睛的。”
她不言不语,只默默地流泪,她有多期待这个孩子,谁也不知道。可是孩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没了,她想想就肝肠寸断,明明昨天她还在b超室里看到它的模样,那小小的,像只小蝌蚪的身影,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对不起,夕儿,对不起,你别哭,我哭得我心都揪成一团了。”司徒北将她拥进怀里,亲吻着她的头顶,试图安慰她。
温夕瑶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这世上,只要是她珍爱的东西,最后都会被上天夺走,为什么老天要对她这么残忍?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想要得到幸福就那么难?
一晚上,温夕瑶都没说话,她仿佛哑了一般,连哭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快天亮时,她哭着睡着了。
司徒北一直抱着她,胸口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打湿,一阵的透心凉。他感觉得到她的绝望,但是他却束手无策。此时,他才感觉到言语是最空洞无力的东西,它抚平不了伤痛,也无法给人带来希望。
司徒北将她放回床上,他站起来,走出病房,向吸烟区走去。
他靠在墙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突然他被吸进去的烟呛住,咳得翻天覆地、热泪滚滚。
从吸烟区走出来,天已经大亮,医生开始查房,司徒北回到病房时,病房里站着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例行查房。司徒北走进去,其中一个医生对他点点头,然后继续问询。
温夕瑶已经醒来,但是不管医生怎么问她,她都不说话,茫然地看着前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有一位医生见状,叹了一声,“温小姐,你还年轻,失去这个孩子,还会再有孩子的,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不要过多的沉浸在悲痛里。”
可她充耳不闻,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遇到过很多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自然体会不到失去孩子的痛苦。众人见怎么劝说她,她都没有反应,只好退出病房。
其中一位给温夕瑶做手术的女医生走到司徒北身边,轻声道:“司徒先生,请您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说。”
司徒北望了温夕瑶一眼,转身跟着女医生走出去,仅仅一晚上,他的神情憔悴了许多,连声音都哑得不像话,“医生,我妻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身体恢复的状况不是很好,她继续这么消沉下去,会影响她的身体健康,更有可能得抑郁症,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多多开导她。”女医生诚恳道。
“我会的。”
“还有一件事……”女医生犹豫了一下,“温小姐此次流产,似乎服食过堕胎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但是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服食堕胎药,会有性命之忧,也好在送医及时,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什么?”司徒北震惊地望着她,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你说什么堕胎药?”
“一般来说,怀孕四个月,孩子是不会那么容易掉的。我问过您母亲,她说温小姐来医院前,曾拉了一下午肚子,那就是流产的前兆。做手术时,她身体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曾服食过堕胎药。”
寒气从脚底漫延至全身,司徒北险些站立不住,女医生还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见了。堕胎药,她怎么会吃堕胎药?
司徒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他觉得自己走在充满泥泞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随时都有可能跌下去。他终于走到病床边,温夕瑶还怔怔地看着前方,她目光痪散,没有焦距,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坐在床边,痛苦地望着她,他很想问她,既然失去孩子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吃堕胎药,她不要命了吗?
而此时,温夕瑶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的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与痛苦中。他们说孩子还会有的,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的意义,他就是她的命。
司徒北看着看着,忽然就来了气,他一把将她从床上揪了起来,“不就是一个孩子吗?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生,我不准你再这么消沉下去,你……”他很想说,你做出这样子是给谁看,但到底还有点理智,咬了咬牙,将话咽回肚子里。
他想不通她要打掉孩子的原因,她明明跟他一样那么期待孩子的到来,她为什么要打掉孩子?是因为他最近冷落了她么?
温夕瑶痪散的瞳仁渐渐聚焦在司徒北脸上,她定定地看着他,心像被人拿着刀生生割得鲜血淋漓,他说,不就是一个孩子吗?那么轻飘飘的语气,仿佛那不是一条生命,只是一个玩具。
她怎么会没想到,她流产跟郁美艳脱不了干系,昨天早上那碗加了料的鸽子汤,里面恐怕就掺杂了害她流产的东西。她原本以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郁美艳已经把她当成了儿媳妇,没想到,她只是在降低她的戒心,好趁机在她食物里下药。
好一个蛇蝎心肠的婆婆,她怀的到底是他们司徒家的孩子,她居然也下得去手。
她怨恨地看着他,如果她没有嫁给他,如果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是否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痛苦?她发现,当爱情带给她的痛苦多过于快乐时,她已经开始后悔嫁给了他。
“我不想说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走吧。”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崩溃,她更怕自己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一些伤人的话。
即使那么痛苦,即使已经开始后悔,她也不想伤害他。
她怨恨的目光与冷漠的态度刺激了他,他握住她的双肩,迫她抬起头来迎视他愤怒的目光,“为什么要吃堕胎药,为什么要打掉孩子?”
温夕瑶愕然地望着他,他在说什么?
“你说话啊,平时你不是挺伶牙俐齿么,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司徒北几乎已经咆哮起来,他本想好好说,可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变成了质问。
温夕瑶忽然笑了,温夕瑶啊温夕瑶,你太可笑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爱的男人?在你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时,他居然还怀疑你吃药打掉孩子。太可悲了,太可笑了。
她发现她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顾惜朝的纠缠与苏莞的出现,都让她很累很累,现在连孩子也离他们而去,是否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就此终结了?
“既然你已经定了我的罪,我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司徒北,你走吧,不要让我后悔嫁给你。”温夕瑶说完,重新躺回床上,拉过棉被将头蒙住,眼泪立即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司徒北双手僵在半空,还维持着握住她肩膀的样子,他慢慢握紧成拳,心里的愤怒无处可发泄,他怒吼了一声,一拳捶在椅子上,塑胶椅子立即碎裂成一块一块,他站起来狂奔出病房。
病房里,温夕瑶慢慢蜷缩成一团,眼泪如洪水决堤,湿了半个枕头。
……
郁美艳气势汹汹地去找徐夫人算账,徐夫人一口咬定,她儿媳妇就是吃了生子配方才给徐家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郁美艳没办法,毕竟这事闹出去也不好听,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从徐家出来,她遇到了徐夫人的儿媳妇,她抱着孩子正从外面回来。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一大把年纪了,不过就想含饴弄孙,打发打发无聊时光,可是孩子没有了,她的希望落了空,心里难免失落。
回到家里,郁美艳就赶紧去厨房将药粉丢掉,看着垃圾桶里药包,她心虚,连忙捡起来,走到卫生间里,将药粉洒进马桶里,然后冲走。做完这些,她的心才安定一点。
回头若是司徒北追究起来,她就可以抵死不认账了。
可是到底心虚,她不敢再留在公寓里,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乘下午的飞机去了韩正所在的军区,避难去了。
司徒北冲出去后,被冷风一吹,渐渐冷静下来。从昨天到现在,他的脑子一直兵荒马乱的,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完全没有经过大脑。他记得昨天郁美艳打电话给他,就说了温夕瑶拉了一下午肚子。
他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她的心情也很好,完全不像是要准备吃堕胎药打掉孩子的样子。而且她跟他一样期待孩子的到来,更不可能吃药。排除她自己吃堕胎药的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人,他不用想,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伸手去掏手机,才记起自己的手机在省里开会时就摔坏了,当时他心急如焚的赶回来,什么都顾不上了。此时他只好走到公共电话亭,拨了郁美艳的电话,可是对方提示已关机。
他又拨了家里的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接,却是刘婶的声音,他问郁美艳去哪里了,刘婶老实回答,“夫人今天一早就收拾行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