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倚着墙壁,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这大哥这模样是属于记忆恢复不完全后遗症,暂时还不能将他当成是正常人看待,曲小白搁下擦脸巾,问他:“我好看吗?”
杨凌:“……”这小娘子……一言难尽,他决定忽视她的问话,换成自己的疑问:“你为什么想去江南?”
曲小白给他换了一盆洗脸水,努努嘴,示意他洗脸,一边回答他:“做生意啊。据说江南很富庶。”
“你很喜欢做生意?”
曲小白洗完了脸,就学着他的样子倚在墙壁上,看他洗脸,目光微微上挑,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我喜欢的是银子。如果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银子,我会很有成就感。”
杨凌:“……”就知道是这样……
“我给你的银子不够花吗?就算是大富之家,也够一辈子花用了吧?”
“花钱的感觉固然好,可赚钱的感觉也很好,我的理想状态是,用我的双手,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再用我的双手,花很多很多的银子……”
“郎君,娘子,过来吃饭了。”
张氏的声音响起,曲小白撇了他,“我去吃饭了,你赶紧来。”
杨凌洗完了脸来到饭桌上,曲小白已经开始吃了,见他来,就搁下了筷子,道:“快来,今天算是你痊愈的开始,我准备了一壶酒给你庆祝。改天我再准备个酒宴,把你的兄弟们都请过来聚一聚。”
杨凌很淡漠:“不必了,以后会有聚的日子的。”
杨凌不喜热闹,曲小白从善如流:“也好。不过今晚的酒是凌寒香,这个酒也就那么一点儿,很珍贵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我对饮酒没有什么兴趣。”
“谁说有兴趣才能饮酒的?适量饮酒,可以解乏的。”曲小白斟上一杯酒递到杨凌面前,笑着:“喝了晚上睡个好觉。”
张氏也道:“夫人说得对,喝了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杨凌神色淡淡,但终究没有抵抗得了凌寒香的香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吝赞美之词:“的确是好酒。”
“咱们干一杯吧。”曲小白举起了面前的杯子。
杨凌眉梢微挑,“你那是什么?”
“不是酒啦,你放心,是苹果汁。我现在可是孕妇,我怎么能喝酒呢?”
杨凌垂下眉眼。
曲小白却是眼睛烁烁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无妨,四舍五入等于是在关心我了。”
杨凌无语地瞟了她一眼。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曲小白看见他眼里的微嘲,心里一叹,眼圈差点儿就红了。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所有缺点就都会变成优点,可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缺点还是缺点,而优点也会变成缺点。杨凌现在真是很好地跟她诠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饭后,曲小白把董朗和云不闲叫进了房中,杨凌还有些疑惑:“你叫他们来做什么?我如今不可不必他们诊脉了。”
曲小白嘲讽道:“能医不自医,你要是有能耐治好自己的病,还用我们翻遍了医书?”一边嘲讽,一边整理着她抄写的那些医书,吩咐董朗和云不闲:“把这些书都挪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了。如果你们以后还需要我抄写什么东西,可以来找我。哦,对了,你们主上如今好了,依着他的妒性,是不会让你们住在他的屋檐下的。后面有的是房子,自己择一间搬进去,别等着他拈酸吃醋,到时候大家脸上都没光。”
杨凌双手环在胸前,脸色铁青,一瞬不瞬地凝着曲小白,咬牙道:“我是如何得罪了你,让你这一番编派?”
董朗和云不闲都低头收拾东西,假装没听见。
曲小白拖长了腔调:“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话糙理不糙。老云和小董毕竟是外男,我一个小妇人,和他们住一个院子终究是不妥当。”
没错,就是故意编派。这一天下来,他惹得她已经不痛快了很多次,她稍稍还一次回去,权当回礼了。
董朗小心翼翼地道:“小主母,那我以后还能不能跟你请教医术上的东西?”
曲小白道:“不是跟你说了吗,需要什么资料可以随时找我。不过呢,你们要是想请教医术呢,就得找你们的主上了。毕竟,我不懂医术。”
曲小白的话无疑又给杨凌提了个醒。她不懂医术,脑子里却装着那么多的医书!这本身就太违背常理了。
小直男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地想,但他是生性就多思多疑的杨凌,不能不多想。
看向曲小白的眸光就深了深。
董朗心里不无失落。
杨凌病着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个夜晚,他是和曲小白对面而坐,她抄书,他就仔细研读的。
他是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年轻人的心,又岂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性子直,可到要搬离的这一刻,心里就像是瓶子被倒空了东西,空荡荡的,难受。
诚然,小直男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没有多想,和老云搬了书之后,又去搬家了。
曲小白的书桌空了一大面。
“等小董和老云搬走之后,我就把东厢整理成书房。以后会有更多的书,摆在卧室也不太像话。”
杨凌意兴阑珊:“你自己做主就好。”
他醒来之后,身边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有很多事他需要理一理头绪,所以也就不怎么搭理曲小白,歪在躺椅上想事情。
珞珞端了曲小白的药进来,曲小白眉头皱得像个川字,把可怜兮兮的目光望向杨凌:“杨凌,我可以不喝吗?”
杨凌淡声:“自己看着办。”
曲小白:“……”想骂人。
珞珞一只手端着蜜饯,道:“是小神医腌制的酸梅,你最喜欢的,喝完药吃一颗就不那么苦了。”
曲小白扁扁嘴,拿捏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珞珞,你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夫人,您这身子,不喝能行吗?”
曲小白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黑乎乎的药汤子,嘟囔道:“我怀疑他给我故意加了特别苦的药材在里面,就是想看着我出丑。”
杨凌淡淡扔过来一句:“我还不想害死我的孩子。”
“以你的本事,要找一味对身体有好处又苦死人的药材还不容易吗?”
杨凌坐直了身体,眯着眼睛瞧着她,有点阴森森地道:“对,我就是这么干的。那你喝还是不喝?”
曲小白看着这头空有皮相的暴戾怪物,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我、喝!”
端起药碗,一咕咚灌了下去,立马捏了两个酸梅填进了口中。
杨凌那边悠悠道:“珞珞,你们夫人不适合吃这种酸梅,明天去买别的蜜饯来。”
曲小白:“……杨凌,你是不是跟我对着干上瘾了啊?”
“不敢,毕竟,依我这妒性,怎么可能让你吃别的男人腌制的酸梅呢?”
“你这是在拈酸吃醋吗?”
“随你怎么以为。”
珞珞也不敢吱声,缩着脖子,端着碗碟,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走出去做了个深呼吸,庆幸着自己未受池鱼之殃。
张氏站在厨房门口的风灯下,瞧着她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等她来到身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珞珞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道:“大娘,又吵起来了。”
张氏也是不太敢去劝说那两人,只好道:“等过了磨合期就好了,郎君就是忘了那些事情烦躁的,好了就没事了,这几天做事情警醒着些,没事的。”
珞珞能说什么?每次进那个屋里就感觉跟进刀山火海似的一般煎熬啊。
屋里,曲小白整理好书桌以后,铺开了笔墨纸砚,研究建女学的事。
她一向是个行动派,想起做什么事情,就立刻会着手去做。
杨凌因为晚上要护送吕吾出南平关,也就没有睡,先是在躺椅上整理了一些事情,有许多的疑问,想要问曲小白,但看她一直在忙碌着,也就没有打扰她。
横竖又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明天再问也不迟。
曲小白把女学的草图画了出来,因为无需什么高难度建筑,只要一些平房就好,画起来就特别简单。
几排平房作为教室,一排房子作为办公室和杂物室,一个操场锻炼身体,再点缀些绿化带,外围的墙么,就设计得高了些,毕竟是女学,安全防护要做好。
画完之后,她翻了翻庄子上的名册,有五到十二岁的小女孩共计六十五人,不算多,再加上镇上的三十多人,也算是有百人了。
女红课自然是由杨红霞负责一部分,另外再在绣娘里挑几个出挑的,过去辅助杨红霞。女先生就比较不好找了,现在镇上的女学只有两个女先生,都是镇上的小媳妇,她没有见过,就听曲俊说过,读过几年书,堪堪能教孩子们识几个字。
这样的水准显然是不够的。
她忽然想起吴侃家的女公子吴锦,饱读诗书,人品又好,正是女先生的最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