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已经酉交戌时,日落西山了,朝中那几位大臣气得脸色铁青,杨凌的脸色也不好看,看样子是在刑部受了什么气一般,见着几位大人,直接就撵人了:“今日天色已晚,几位大人请先回去吧,明日早些过来议事。”
其中一个老臣不乐意了,气愤地道:“凌皇子,这可是在商讨国家大事,你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恕老夫直言,如何能担得起如此大任?”
不过是个刚刚回朝的流浪皇子,朝中也没有什么根基,即便皇帝陛下宠爱,那皇帝陛下不也还仰容家人鼻息吗?老臣自恃是容梁手底下很有排面的人,哪里容得了杨凌的欺辱。
杨凌却是冷然一笑,道:“老大人既然觉得杨凌担不起这个责任,那就明日上疏皇上,弹劾了杨凌便是。这又有何难?”
“你!”老大人气得差点一口气背了过去,广袖一甩,气呼呼就走了。
剩下的大人们见那位老大人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心里十分明白跟杨凌这种“无赖”争论没有用,都一股怨气地撤了。
看几个人都走了,杨凌脸上的神色缓了缓,双手抱拳一揖,对狄夷的阿罗敏几人道:“今天实在不像话,让几位见笑了,还请几位见谅。”
阿罗敏带头道:“凌皇子不必自责,大凉官员迂腐又自大,我们在狄夷就有所耳闻了,之前也有所见识,我们也算是习惯了。”
今天也就是杨凌在这里,换了个大凉官员在这里听见这话,不是羞愧至死,便是暴跳雷霆吧。杨凌淡淡地哂笑一声,“阿罗将军,有本皇子在,你尽可放心,一切都不会偏离咱们定下的宗旨。”
阿罗敏点头:“我信得过凌皇子。那接下来,就明天见了。”
曲小白也送了出来,作为狄夷的公主,她这几天都没有回燕来阁,也是有些任性了,所以出来相送的时候态度很温婉和蔼,“阿罗将军,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有的是时间,一定要拿到最公平的双边约定才行。”
阿罗敏深以为然,“那就辛苦公主了。”杨凌说过,之前那些内容都是他们狄夷公主起草的,也就是说,他们公主住在凌皇子的府上,没有闲着,也不是来和凌皇子过日子的,她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和凌皇子研究政策来的。
阿罗敏脑子里已经形成了这个认识,也就对曲小白完全信任了。
阿罗敏诸人回燕来阁用晚餐,杨凌和曲小白总算能够松懈一点了。
曲小白问起刑部的事,杨凌跟她说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人质疑案子的真实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给立案。
诚然,质疑的人依然是容家势力。
曲小白从今天的情况也算是有了初步了解了,容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光京中来讲,就没有容家爪子伸不到的角落。至于京城之外,那就更是无法无天了。容梁这个太傅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欺了天了吧。
曲小白问杨凌,容家势力出来质疑,那是否就代表,这件事其实和容家无关,而他们也不想惹祸上身?
杨凌摇摇头,答她:“不然。容家的势力跳出来阻拦什么也代表不了。”
曲小白不太懂,也不需要太懂,有杨凌在就够了。“那三位嬷嬷也被带走了,是回不来了吗?其实这些天以来,嬷嬷们还是不错的,对孩子尽心,也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更不是欺主的人。”
杨凌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即便她们是好人,如果不能肯定,也还是算了吧。她们在宫中辛苦一生,就趁着这个机会,得些银子,回乡养老也好。”
曲小白点点头:“也好。这样甚妥。只是安安又没有人照顾了,又要辛苦珞珞了。”
“暂且辛苦几日,我会找合适的人来。”
“平平怎么办?”
“既然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我今晚就让人把他送走,你放心吧。”
曲小白颔首。多数时候,她都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立于险地,那就怎么做,平平留下来会给大家都带来危险,那就送走。
两人唧唧喳喳说了半天话,侍婢摆上晚饭来,都是些清淡爽口的,曲小白心里郁结解了一半,胃口颇好,吃的比平时都多,杨凌见她爱吃,也就跟着多吃了几口。
到子时初,纳凉的玩耍的逛歌馆酒肆的,所有繁华之下的人们,基本都沉入了梦乡,万籁俱寂只闻虫鸣,杨凌本来安排了别人送平平出城,但后来又改变了想法,决定亲自送他出城。
曲小白热得睡不着,也要跟他一起出门,他拗不过她,只好允了。
有杨凌亲自护送,就不需要太多人跟着了,杨凌只让阿二跟随。
曲小白换了件夜行衣,顺便把自己的容貌给修了一下——万一暴露,狄夷公主大晚上鬼鬼祟祟在城中晃,即便没干什么,也不可能有人信她了。
和谈也就宣告破产了。
杨凌倒是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依旧是平日里的作派,简单的蓝袍,以舒服为第一追求,他抱了孩子,曲小白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身后,不像是去做危险的事情,倒像是跟着杨凌出去游玩,兴致颇好。
阿二赶了一辆轻快的小马车,为了防止声音太大被人发现,马蹄铁上贴了橡胶,车轱辘上也包了橡胶。
这些橡胶还不同于前世那种轮胎用橡胶,只是曲小白描述给杨凌,杨凌着人找到了那种橡胶树,深加工的条件与技术都不太好,做出来的成品还很次,不过能做出来就已经是一个胜利了,两个人都很满足。
马车无声地穿街过巷,杨凌和曲小白坐在空间狭小到只能容两个人的车厢里,曲小白手里把玩着一个照明用的夜明珠,嘴角含笑瞧着杨凌,“你真好看。”
杨凌没搭理她。一会儿不收拾就开始作,撩完了又不负责任,每次都弱得让人不得尽兴。他要是再由她撩他就是那个。
曲小白继续笑眯眯:“又好看又能看。”
杨凌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曲小白的话戛然而止,静默了一小会儿,紧张地道:“有什么情况吗?”
杨凌支棱着耳朵,一言不发,这个样子,瞧着就像是真的有情况一样,他不动,曲小白也就跟着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阿二的声音响起:“主上,到了。”
曲小白跟着杨凌下车,方向感极佳的她,即便是在夜晚,也辨认出了这是北城门。
“这是回南平的路。”曲小白轻声道。
“嗯,先把孩子送回南平。”
“安全吗?”
“现在还有比南平更安全的地方吗?”
“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南平比京都的危险程度不差,各路人马都齐聚着,只是有一样好处,山高皇帝远,动手更方便。”
曲小白挨着杨凌身边,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杨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说的对。”他牵住了她的手,往城门走去。
城门口的侧门忽然开了,杨凌拉着她走过去,曲小白大眼眨了又眨——这是把城门口的人都发展成自己人了?
杨凌似是看明白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忘了,我可是京都的卫尉长。”
“嚯,利用职务之便啊。”
守城的兵打开了侧门,跟杨凌行了个礼,“卫尉长。您要出城?”
杨凌淡淡点头:“嗯。马上就回来,不用急着关门。”
曲小白瞧了一眼那两名守兵,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凭一个卫尉长的身份就能使得动他们呢?不叫凌皇子,还叫卫尉长,是因为听到了杨凌自称是卫尉长吧?啧,是两名很精的“小兵”啊。
两人出城,阿二也跟了上来,过了护城桥,在桥头系了两匹马,一看就是没准备曲小白会跟着来的,曲小白很有自知之明地翻身上马,靠前坐着,接过了孩子,杨凌也上马,把她给圈在了臂弯之中。
策马疾行一刻钟,杨凌勒马,停了下来。曲小白看着离着还有五六丈远处停了一辆马车,月光下还是挺显眼的,她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转头问杨凌:“怎么不走了?”
她面向前方,看不见杨凌此时的脸色冷肃得厉害,但也能感觉到杨凌周身的气息有所变化。
曲小白细思之下,立刻就明白了。虽说是深夜之中,但今晚月色颇明,好歹也该隐一隐行迹,那辆马车却就那么大剌剌停在路边,这哪里是杨凌的人做事的风格?
杨凌的人都是骨子里嚣张霸气,表面上却低调得一批,做事也谨慎得一批。
曲小白把怀里的孩子抱得紧了紧,偏头看向杨凌,杨凌低眸对她温和一笑,道:“没事,不用怕,有我呢。”
曲小白不由笑了。
这话听着耳熟。曾经,她不都是这么跟他说的么?那时候他身体不好,她就是这么护着他的。此时听见同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心里无比温暖。
有点上头,晕晕乎乎的了。
马车的帘子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皂袍的人优雅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