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阵天时间,我就这么坐在戒毒中心,看不见,耳边却能听见周而复始的折腾。
展魏明一次次的苏醒以后要闹要寻死,一次次的被制止被打镇静剂,到晚上的时候,所有人筋疲力尽的时候,展魏明终于冷静下来。
现在轮到我说话了。
这一整天提心吊胆的等待,我已经很疲惫,但是我依然把该说的话说出口。
“展魏明,”我没有叫他哥哥,而是直接叫他名字,“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给你看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可以等从戒毒中心出去以后再去查证,随便你。”
这一番话是我准备在展魏明刚看完材料的时候说的,但是那时候他的发作太过突然,我这一番话根本找不到说的机会。
对面的展魏明没有说话,我斟酌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很多事情你只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这大概就是咱们展家人的命吧,你是我也是,当初爸爸……”
爸爸也是,虽然外面没有人知道,但是爸爸当初在死之前,其实一直都想和妈妈离婚,因为他遇见了自己的初恋,想和初恋白头偕老。
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连我和展魏明都不知道,还是妈妈有一次情绪崩溃的时候说出来的。
“姓展的人都会被情所困,而且明明知道对方就是个毒瘤,明明知道凑上去可能会死,也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
我说的咬牙切齿,这番话说的不仅仅是展魏明,说的更是自己。我对付云帆不就是么?明明是飞蛾扑火却一次次的义无反顾。
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字,傻,说好听也不过三个字,放不下。
求不得,舍不得,这是一种孽。
“苏涵的后事,已经办好,回头你出去以后要是想见我可以带你去。”
苏涵死后,向家无人问津,陈彬找人去警局领人的时候,才知道她肚子里确实是一个男婴。
我唯一隐瞒展魏明的就是,苏涵虽然是被人割断颈动脉流血而死,但是下手的人明显不解恨的,在她肚子上也捅了几刀。
陈彬当时说,其实如果当时直接手术,孩子已经成形未必救不下来,但是坏就坏在受了伤,根本回天乏术。
这一点我没有和展魏明说,因为一旦说了,谁是凶手呼之欲出。
果然,展魏明问我:“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仇恨,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直接掐断对方的脖子。
我摇头:“没有,这次的事她得罪的人太多,可能下手的人太多了。”
我只能这么说,我不可能告诉他是谁出的手,而他也不可能探知到底那日出现在宴会上的都有谁,就算他想报仇也没有对象也可以下手。
我和展魏明又说了一会,大部分情况其实是他问什么我说什么,他果然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一句。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我戴着眼镜,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
很奇怪,我可以直面苏涵,却不能直面自己的亲哥哥。
回去的路上,祁晓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和他直说怀疑对象是向婉仪。你这样什么都告诉他却不告诉他谁动的手,反而是害了他!”
我摇头说:“他是我哥哥我很清楚,我如果告诉他是向婉仪下的手,他今天晚上就会开始计划逃跑的事,但是我不告诉他是谁,他连报仇都找不到对象的时候,反而不会那么急着出去。”
陈彬接过话:“瞒不住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向婉仪派人下的手,要不然肚子上这一刀怎么解释?”
就因为瞒不住,所以才要瞒。
“还有一年半,看看再说吧。”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还有一年半,希望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虽然我知道可能性不大。
第二天,常向东陈彬等人拉着我坐在一起,就在我已经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客厅里。
我的房间一直都保留,虽然之前我曾经开玩笑,让祁晓搬到我那个房间去,但是祁晓一直都没同意,陈彬也坚决表示反应。
当时陈彬开玩笑说这个房间就是我在娘家的房间,哪里能让别人住。
没想到后来一语中的,我真的住了回去。
祁晓拉着我占据了长沙发,陈彬和常向东单独坐。
“念念,你昨天说的事,你真的想好了?”
我点头,我想好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对把常向东和陈彬牵连进这件事的补偿。
常向东显然不高兴,他冷声说道:“你如果想好了,就应该知道这么做对是最坏的办法,你违约的事不过几千万就能解决,如果选择解约,虽然公司内部流转后给影画的钱不多,但是付云帆要损失十几亿。”
我循着声音抬头,虽然我现在看不见常向东的脸,但是我能想象他有多生气,他不仅仅是生我的气,还是生陈彬的气。
这件事完全可以瞒着我操作,其实只要陈彬不告诉我,我根本到事情解决都不会知道,当然事后就不一定,等我病好再出去面对媒体的时候,肯定有人会问到这一点,只不过那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就算愧疚也已经于事无补。
可是陈彬这一说,一切都变了。
“付云帆现在拿不出这个钱吗?”我淡淡的问。
常向东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才说:“可以,但是这已经几乎是他全部的流动资金。”
我这才明白付云帆到底多有钱,流动资金都一下子能够拿出十几亿的人,固定资产应该更多吧?
“那就这么做吧,他要是资金困难不是更好么,向朝天要的不就是他资金困难,然后付云帆不得不依附于他。”
“展念你……”常向东很激动,出乎意料的激动。
我知道他激动是因为什么,我接着往下说:“这不也一直都是你和他希望的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一直都瞒着我,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时候,我身边的祁晓忽然起身,另外一边陈彬也起身,两个人主动离开,客厅里一时间又只剩下我和常向东两个人。
常向东像是被卸掉了所有力气,语气里精疲力尽。
“你都知道?”他问道。
我摇头:“我猜的,要不然你怎么会是这么反应呢?你一直都说要对付向朝天却一直都没下狠手,不过就是机会没到而已。”
他惊愕,惊愕的是我的反应。
“那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你还是现在这个态度?”
我的态度?
不哭不闹,不要求见付云帆,也不说支持和反对吗?
我抬起手,朝着常向东的方向,常向东见状急忙起身,握着我的手在我的身边坐下。
“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
“想。”
我勾唇而笑:“原来你也有看不懂我的一天,真是难得,我一直以为我在你面前,几乎没有一点秘密。”
常向东没有说话,我却知道他一定被我这句话说的答不上来。
一直以来他都能一眼看穿我,那是因为我几乎从不对外保留。
但是宴会的事情以后,当我发现我的幼稚不仅仅会给别人带去灾难,甚至可能给人带去死亡以后,我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我的幼稚影响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而是所有人,而有可能是别人的生命。
我的脑海里现在已经想不起微微的样子,只是记得那个绝望的眼神,我想那个眼神应该会伴着我一辈子吧。
常向东他们一直没有告诉我,微微为什么最后选择死亡这条路,而且一定要借着苏涵的手自杀,我也一直都不知道付云帆那天敲晕我的是因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和向婉仪脱不了关系。
向婉仪就是这一切的元凶,一定是她用利益逼迫微微自杀的,向婉仪要用微微的死找出打击苏涵的空隙,然后才能弄死苏涵。
而这一切付云帆都是知情的,他知道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也知道一旦他的漠视被我发现,我一定会对他有看法,所以他才打晕我。
付云帆也需要为微微的死付上责任,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需要负责任。
包括常向东。
虽然我不知道常向东是否在场,但是我知道最后事发那一瞬间,他一定是在的。
这在我的得知微微死讯的时候,我就想通了,这就是我失明的原因。
我原谅不了常向东,也原谅不了付云帆,但是我也不能恨他们,我智能选择压抑自己,身体给我的最好反抗,就是我的失明。
我问:“付云帆其实和你一样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对不对?只不过你们俩的方向不一样,你是为了追查下落,他则是想看看有没机会插手进去。”
常向东不说话,他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于是你在宴会发现我以后,就想办法通知了付云帆,让他去找向婉仪,甚至主动提出条件对不对?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向婉仪和付云帆提出条件,而是付云帆主动要求的,对不对?”
我一连串的问题让常向东哑口无言,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