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宅的抄手长廊,悠长而曲折,衬着着冬日的皑皑白雪,像是一副极美的水墨画。
站在长廊下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灰色的中领毛衣,外头是一件裁剪良好的厚实呢子大衣,他迎着瑟瑟的寒风,一手扶着长廊下的圆柱,闲庭信步,气度斐然。
这是秦家的长房长孙,秦隋荣。
在秦隋英离开江城之前,叶城一直有传闻,若是秦老爷子预备将家业交付于第三代,那这继承家业的人,必然是从秦隋荣与秦隋英之中,择二取一。
然而,秦隋英去了江城之后,这样的传言便淡了,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秦隋荣的位置,就连他老子秦淮南在外头的脸面,都是水涨船高。
这其中最为关键的节点,便是两年前秦隋英擅自挪动公司款项的事,其中又有多少纠葛与繁杂,恐怕就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说的清了。
至于外人,都不过是雾里看花。
秦隋荣上前两步,朗声道:“刚刚还在想是谁呢,原来是老三回来了。”
秦隋英大步跨过带着薄雪的青石板路,迈上台阶,与秦隋荣一同站在抄手长廊之下:“大哥,咱们好久没见面了。”
秦隋荣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一同往正宅走:“听爷爷说,这段时间你在江城干得很不错。”
“做了几个小项目罢了,比不上大哥在叶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秦隋英脸上带着笑,恭维了他两句。
“哈哈,你也会恭维人了!”秦隋荣冲他点了虚点两下,忽而又问:“向家那个小妞,你是真的准备娶进门?不带给爷爷掌掌眼?’
秦隋英一挥手:“都是外头乱传,别人不知情也就算了,大哥你也跟着说这些?”
“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我先前也想着,若是有缘分,那早该有了,又怎么会等到如今?”秦隋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门当户对也不差,只是娶老婆,总还得自己心里得意。我爸和二叔都是古板的性子,只是我却觉得,到了咱们家这个份儿上,倒也不用计较那么多。”
“大哥说得是。”秦隋英皮笑肉不笑:“大哥大嫂能情投意合,又恰好门当户对,这是上天给的缘分,可遇不可求。”
秦隋荣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像是压根没听出秦隋英的讽刺似的,冲他道:“不说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了,先进去见见老爷子,想来你工作上的事情,也还等跟他老人家汇报呢。”
秦隋英轻轻一点头,迈过门槛儿,进了正屋,转过一个小弯,上了二楼的木质楼梯。
秦隋荣一个人站在长廊的尽头,视线慢慢绵延向远方。
在冬日的寒风中,雪花慢慢从空中飘下来。
过了半响,秦隋荣脸上的笑意慢慢落下去,变成一张平静到极点,没有丝毫波澜的脸。
他想:秦隋英去江城的这两年,果真是长进了不少。翅膀变硬了,性子也更犟,这个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那就不得而知了。
空气之中一片寂静,过了片刻,雪停了,打理花园的花匠按着扫帚与簸箕,将青石板上的积雪扫尽,那一串结实稳重的脚印,自然也没有留下来。
冬日的风呼啦啦的吹着,带走了先前这道抄手长廊上的温和话语,什么都没有留下。
有谁能看得出来,方才欢颜畅谈的两兄弟,其实背地里是争夺家产的劲敌,你在我背后捅刀子,我在你背后挖墙角,不死不休呢?
秦家绵延几代人,人口已经不少了,好在宅子也很大,能够妥当的将所有人安放在宅子里,过一个舒坦的年。
秦隋英回叶城那日,是大年二八,一直住在秦宅。
大年三十那日,秦淮南带着秦隋荣夫妇、秦隋茂与秦暖语,秦淮北带着秦暖阳与秦隋英,一家人围坐一团,秦老爷子坐在上首,共同吃了年夜饭。
饭桌上,秦老爷子不说工作,只是老调重弹的催秦隋茂与秦暖阳赶紧成家立业,秦暖阳低着头,默默撇了撇嘴。
“以往的年份,这些话该是你们奶奶来说的,只是如今她不在了。”秦老爷子语气里有些感伤:“她人不在了,心却还是与我连在一起的,她说不出来的话,我得帮她说了。”
“你们几个,也不能嫌弃你们奶奶啰嗦,都是为了你们好。”
秦老爷字与秦老夫人结婚多年,一同走过了许多的风雨,五年前秦老夫人去世,只留下了秦老爷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然而大年三十的桌上,永远也少不了秦老夫人的一副碗筷。
衬着此情此景,这一番话实在是让人心中感伤,秦淮南连忙站起身:“爸,咱们举杯敬妈一杯酒吧。”
秦老爷子点点头,站起身,如同枯树皮一般的手,端起小小的酒杯,自己喝了半口,另外一半儿倒在了地上。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并不欢快,饭后秦老爷子先上楼了,秦隋荣随后带着老婆回房。
进门之前叮嘱秦隋茂:“别忘了守夜,我待会儿出来。”
说完,进了屋子。
秦隋英四周看了一圈,找了个最软乎的沙发,将自己扔在里头,坐没坐相的对着手机戳戳戳。
大年三十的晚上,聊天的对象自然不会是工作伙伴,而是自己真正亲密的人,是他心头牵肠挂肚的女人。
不多时,他忽而感到眼前的光线忽然黑了一片,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秦暖阳。
秦暖阳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秦隋英抢在她之前开口:“看在大年三十的份儿上,你就别说些扫兴的话,让我不高兴了。”
他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盯着秦暖阳,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子晦暗:“毕竟,这时候吵起来,该让别人看笑话了。”
秦暖阳果然闭嘴,将本来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本来,她是想要问问秦隋英,他与向宛清的事情的。前些日子喝茶的时候,向宛清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告诉她,秦隋英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与她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