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咧嘴笑了笑,说:“我女朋友今天身体不舒服,胆子也小,我得陪着她。”铠伊听他称自己为女朋友,抬起头剜了他一眼。宋清明不理会,继续涎皮涎脸地对老爷子献殷勤。
老爷子收拾完那提黑色的旅行包,按着桌子站了起来,“罢了,我去九号车厢吧,给你们小年轻腾地方。”
“哎哟喂,真是太感谢您了,您真是我的亲伯伯哎!”一边说,一边接过老爷子的包,说:“我帮您老人家拎着,我送您过去,真是太谢谢您了。”宋清明一脸谄媚,点头哈腰地扶着老爷子往九号车厢去了。
铠伊看着宋清明的一番表演,心想他不学表演真是屈才了,但是心里对父母的牵挂,又让她懒得搭理他。
不大会儿,宋清明兴高采烈地回来,心满意足地在铠伊面前坐下,说:“你知道么,我那个位置挨着的座位坐了一个彪形大汉。肚子这么大,胳膊腿这么粗,一脸的横肉,可老爷子过去后,他竟然主动站起来让座,真是一物降一物,又或者是这人不可貌相。”
窗外到风景嗖嗖向后移去,铠伊看着窗外,归心似箭。
过年时家里的异常气氛又浮现在铠伊脑海里,那时候父亲或许已经遇到了什么事,但是父母两个人刻意隐瞒自己,就是怕自己担心吧,想起这些,铠伊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愧疚。自己已经过了十八岁,法定的成年人了,依然不知道替父母分忧。铠伊叹口气,把脑袋枕在小臂上,脸歪向一侧看着窗外。
宋清明看无法逗铠伊高兴,知道她家里或许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了,也就不敢再搭话,他也只好看向窗外,偶尔偷看一下趴在桌上的女孩子。见她虽然眉间笼着愁云,但仍眼若秋水,腮帮子压在胳膊上,红润润的嘴巴嘟着。宋清明一阵心慌意乱,赶紧挪开眼睛,不过是初春季节,他却感到空气发闷,身上也有些燥热。
回到齐都时已经到了深夜,人们带着长途跋涉的困倦,沉默着,提着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站台出来,又下到地下通道。偶尔有行色匆匆的人拉着箱子从人群中见缝插针地挤到前面去,大概是需要倒车继续赶路的人,也或者归心似箭,外面有家人等候。
铠伊在站牌张望一会儿,如预料之中一样,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等在最显眼的地方,探着身子张望自己,在眼光捕捉到自己后高高扬起手臂,朝自己挥动示意。铠伊的心落到了谷底,家里肯定出了大事了。
宋清明看铠伊一脸失落,急着往回赶,就安慰说,别急,我们打车,很快就回去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一会儿就回去了。
铠伊点点头,一边跟着宋清明急匆匆地往回走,一边拨打家里的电话,但依然没人接听。
铠伊放下手机,只觉得浑身没了一点力气,伸手扯住宋清明,机械地跟着他往外走。
宋清明回头看了一下她,顿时吃了一惊,他看到铠伊脸色煞白,两眼发直。赶紧扶住她,“铠伊,你没事吧,家里的电话没接通吗?别急,他们出去了也不一定。”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出口处有没有出租车。”
恰好看见一个抽着烟的干瘦的年轻人走到出口处,大声吆喝:“出租车,出租车了,有没有坐车的?”
于是冲他招招手,那小青年跑过来,身上的金属装饰一阵丁零当啷。
“麻烦你帮我拎点行李,我朋友有点不舒服,”宋清明说着把行李递过去,一抬头却愣住了,原来是以前在一起看场子的刘二。
那刘二看见宋清明稍微露出一点尴尬,但还是打着哈哈说,“哟,听说哥们儿去北京上大学了,行啊哥们,这是放假了?”一边把宋清明手里的包接过去,“这女朋友啊?”
宋清明支吾着,问刘二:“怎么,改行了?”
“唉,你也知道,虽然给几个钱,但是那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不干了,我年前结了婚,媳妇也不同意我再干那个了。”说着,宋清明扶着铠伊,三个人来到车前,是一辆崭新的蓝色捷达。
“你自己买的?行啊”宋清明把铠伊安放在后座上,和刘二搭话。
刘二嘿嘿笑笑。
“是不是又替李东升干了什么大事,赚了一笔奖金?”宋清明半开玩笑地问道。宋清明知道,有人如果冒着犯罪或者人身安全的危险替李东升做事,当事成之后,他就会拿出一笔不少的钱作为奖励,一则封口,二则也算遣散,让这人离开公司。
这些都是通过三姐,或者自己发现的一些秘密规矩。想当初李东升让人合伙栽赃陷害自己,目的就是想除掉自己,如果得逞,当时参与的人,包括刘二,也都会得到一些封口费。可惜,被三姐发现,救了自己,用净身出户的代价换得了自己和她的平安离开。
刘二当然不能实话回答,借着问目的地岔开了话题。车子驶出火车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刘二先是恭维宋清明到天都上了名牌大学,将来发达了不要忘了哥们儿之类的话。又开始说起齐都最近发生的大事情。
“你知道么,最近齐都出了件大事,听说过东城那个企业家韩卫东么?”刘二开着车问道。
铠伊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宋清明也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铠伊。
刘二接着说:“他前几天差点从市中心的银行大楼跳下来,”铠伊猛地扑到前面的椅背上,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上面的椅套,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宋清明一只手扶住铠伊,急切地问道:“后来呢,人没事吧。”
“没事,被家人劝住了,后来偷偷上去两个警察把人给拖了下来,真是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企业家,给逼到这份上。”刘二摇头叹息。
“到底咋回事,跟我说说。”宋清明看出来铠伊迫切想知道,就问刘二。
“咋回事啊,还不是李东升,这人也真狠,他好像是看中了韩卫东那片老厂区的地皮,恰好新厂区有些手续还没有办妥,这个李东升也不知用了啥手段,动用了什么关系,先是说新厂区属于违规建筑,要拆掉。同时,银行还给韩卫东断了资金,贷款审批也没通过,之前的一批还被催款。这个韩卫东也是够倒霉,之前好像被税务局给查出来偷税漏税,厂子给直接查封了。好不容易摆平了那些麻烦,厂子刚恢复生产,又被航拍,划为违章建筑,要拆掉。银行这个时候再不给贷款,还催之前的贷款,好像新厂区的厂房和设备把资金已经占用了,这样资金链一断,厂子还被封,这不直接就要人命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宋清明问刘二,一边紧张地瞅着铠伊,发现她嘴唇都有些发白,就伸过一只手去握住了铠伊已经凉得像冰块一样的手。
“我表哥说的,他可是李东升企划部的会计。对这件事很清楚,听他的口气,李东升对那块地志在必得,已经开始规划在那里投几个亿建一个大型的商住中心,五星级酒店,娱乐城,地下会所,那个地方建会所,更是隐蔽。好像还有商场,写字楼啥的,反正就是供人腐败的地方。正好把那片厂区规划进去。这次,韩卫东惨了。”刘二说着,前面有辆车停了下来,他使劲地按喇叭让人让路。
铠伊慢慢把前倾在前面椅背上的身体直了起来,竭力克制着情绪问道:“这个李东升又是什么人呢,怎么就那么大神通,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么,不管别人的死活,东城的厂区大都是多少年的老企业了,怎么能说拆就拆呢?”
宋清明拉拉铠伊的手,刚想说什么,那李二又抢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银行为什么这个时候发难,就是逼着企业破产啊,双管齐下,还怕你不倒,而且理由也更正当。至于这李东升是谁,你问他,他最清楚。”他一只手从后视镜里指指宋清明,嘻嘻笑了起来。
铠伊把直愣愣的目光投向宋清明,宋清明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小声说:“我好像以前给你说过的,李东升就是三姐的前夫。”说完,他没敢直视铠伊的目光,有点心虚地看向别处,同时心里又有点奇怪,自己心虚什么呢?又和三姐没什么。
偶遇刘二,让铠伊还没进家门就大致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幸父亲没事,不然的话,铠伊打了个哆嗦。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如果父亲有什么不测,铠伊不敢往下想了。她知道企业是父亲半辈子的心血,发生这些事,对他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但是,还能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好啊,即使没有了一切,不是还有自己和妈妈陪着他吗?
这样想着,铠伊恨不得立马见到父亲,就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一家人的相互陪伴再重要。自己毕业后会按他的意思,回到齐都,做个教师,陪着他和妈妈,让他们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