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伊的课在第二天,也就是周一。
因为是周末,学校里的孩子,大都在昨天下午回了家,一部分离家远的今天晚上赶回来,还有一部分离家近的,会在明天上午上课前返校。
冯老师带大家去看了宿舍,在校园的西侧有一排房,是石头和红砖结构,据说是前几年希望工程捐建的。分成男女两间宿舍,因为留下的人是十个女生,六个男生,所以,就一间人多些,女生的有两张床,上下铺。
屋里刚用砖泥混合垒好的炉灶还没有全干,已经生起了火,潮气加上煤烟,烟雾腾腾,但床是铁架的,和学生宿舍一样。墙边摆了两张桌子,倒是整洁。
铠伊想起妈妈说的有关煤气中毒的话,心想,这样睡觉晚上得开着窗,可是即使生着炉子,也会冻个半死。
没想冯老师说:“下午烟囱就从镇上买来了,到时候装上烟囱煤烟就能抽到外面去,只要睡觉前把炉子封好,不让它往屋子里泄露煤气,就不用担心出危险了。”
原来如此,铠伊这才放下心来。
严格说:“有愿意继续住在村里的,可以继续留在村里住,不愿意的,就搬到学校来。”
之后,严格让大家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愿意在学校的,就可以把行李搬到学校来了。
铠伊想了想,觉得还是住在学校比较方便,也能方便辅导那些留守的学生。
四个人,大概都嫌村里那个房子生火烧炕麻烦,另外也太过于破烂黑暗,都表示要回学校住。
铠伊也没有征求宋清明的意见,就替他做主搬到学校来了。
一行人趁着下午孩子们还没返校,找了辆木板车七手八脚把行李都搬到了学校。
铠伊和严格住在了下铺,另外两个女生在住上铺,安排妥当后,冯老师又拿来了烟囱,帮忙安装好,果然看到那烟从外面的烟囱口袅袅地冒了出去。
收拾完,天色阴暗了下来,风声呼啸,冯老师看了看天色,说:“变天了,好像要落雪。”
铠伊忽然想起来赶往郭村的一行人,还有返校的学生,就脱口问道:“冯老师,那还在路上的孩子们怎么办。”
冯老师说:“没事,王老师已经去接一些年龄小的孩子了,这刚刚变天,估计要下雪也得夜里了。”
铠伊“哦”了声,心里稍微放下来。
看着这大山变幻无常的天气,听着从来没听过的大的出奇的风声,风好像是从北面那两座山中间的缝隙穿过来的,呼啸凌厉。
站在外面,羽绒服好像即刻就被冷风吹透了,心里不由得替那些在山路上跋涉的支教人员和返校的孩子叫苦:真是太不容易了,如果将来真能像宋清明说的那样,交通便利,通了车,就不至于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刻长途跋涉了。
直到夜幕降临,孩子们才陆续到校,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脸蛋通红。铠伊发现,他们当中竟然还有的孩子穿着露脚趾的鞋,看不出是单鞋还是棉鞋。
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孩子们,铠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跟这里相比,天都无疑就是天堂了。她心里暗暗打算,等回到天都,一定要给这些孩子们采购一些棉衣过来,让她们都穿的暖暖和和的。
铠伊用新生起来的炉子烧了几壶热水,让孩子们端着自己的盆子,把冻僵的脚洗一洗。
孩子们好像习惯了长期不洗脚,在铠伊要求他们洗脚的时候还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但是老师说的话,必须要听,一个个便乖乖地把盆子摆在地上,看着老师给每个盆倒上热水,又打来凉水,兑了兑,就嘶嘶哈哈地把脚丫子放进了水里去了。
铠伊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的羞怯和不自在,是因为那一双双小脚上的污垢,已经让脚丫子上的肉皮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而且,他们用来洗脚的盆,竟然是他们平时洗脸的盆。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把黑乎乎的脚丫不得不露出来示人的窘态,铠伊忍不住笑起来。
孩子的脚上大都有冻疮,污垢洗去后,就露出来黑紫的伤疤。
没有冻疮膏,铠伊只好嘱咐他们,以后争取每天烫脚。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让脚上的冻疮尽快恢复,还能睡个好觉。
“是睡不好啊老师,晚上脚一直痒。”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八壹中文網
“这就是冻疮造成的,多烫烫脚就会好多了。”
几十个孩子,没有盆的,就两个人用一个,每人洗了一盆黑乎乎的水,终于让一双双小脚丫儿露出了本来面目。
宿舍很大,全校住宿的学生就分了四个宿舍。男生两个,女生两个。每个宿舍人数都在二十人以上,没有取暖设施,清冷清冷,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儿。
铠伊问起冯老师,得到的答案是,学校经费有限,根本没有条件给孩子们的提供取暖,而且,烧煤取暖还会不安全。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路上一束手电光由远及近。走近了一看,是王老师带着几个低年级的孩子走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宋清明。
宋清明冻得嘶嘶哈哈直跺脚,王老师戴着一顶翻毛皮的帽子,脸色苍白,鼻头通红。两个人一身寒气地带着几个冻得发抖的孩子回到宿舍,铠伊赶紧提来热水,让那几个后来的孩子脱鞋泡脚。
宋清明伸大拇指赞道:“就你心细,知道这些孩子肯定冻坏了。”等他看到孩子们脱下的鞋和脏乎乎的脚,也愣住了,许久才说:“等我回去,给你们买新鞋和羽绒服来。”一群孩子听到宋清明的话,一起扬起小脸来,带着期盼的神色看着宋清明。
王老师眼神带着感激地看了一眼铠伊,说:“谢谢你,这些孩子大概都一个冬天没有洗过脚了,还是你们女老师心细,我就没想到过。”说完,脸上竟然露出个羞赧愧疚的笑。
宋清明在那里拍了拍几个孩子脑袋,说:“放心吧,等宋老师成了富豪,给你们建一座更大的学校,能洗澡,能看电视,还带暖气的那种。”
“真的?”几个孩子终于忍不住,眼神里带着惊喜地问道。其中一个说:“宋老师,我将来能不能做富豪?”
“当然能,任何人都可以!”宋清明挥了挥手,很有气势地对孩子们说。
“看来我没猜错,果然来给学生灌输这种铜臭思想了。”话音落下,严格走进屋里来,带着轻蔑视的神情瞥了一眼宋清明,走到床前,翻看着学生们的床铺。
床铺上铺着的被褥脏兮兮的,都不算厚,有的甚至就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棉絮早已不蓬松,又因为很久未见太阳,就那样薄而硬实地铺在床板上,看着就让人感到寒意。
“等到晴天的时候,同学们都晒晒被褥,这样睡起来暖和,消毒杀菌,也不生跳蚤。”严格一本正经声音洪亮地对学生们说道。
屋里的孩子都异口同声地说了声:“好的老师!”
“跳蚤?”铠伊吃了一惊。
“是啊,不但跳蚤,据说以前还有的孩子长疥疮呢!”严格环视屋内,看到铠伊已经让学生们都洗了脚,声音不带色彩地说了句:“干得不错。”
宋清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声:“富翁有什么不好,就因为没有铜臭,才让这些孩子在这种环境里吃苦受罪。”
严格没说话,瞥了一眼宋清明,说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寒窗十年,才能磨炼出来坚强的意志,这环境很可以了,起码还有床,有明亮的教室。”
铠伊听了严格的话,心里微微不适,就这样的环境,滴水成冻,孩子睡在没有暖气温度不足十度的房子里,被褥又不怎么保暖,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孩子是怎么挨过这寒冬长夜的。
“同学们睡的时候把自己的衣服盖在被子上,被子薄的,也可以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里,但是不准说话。”严格还是板着脸,态度认真,一副不苟言笑,严师的模样。
孩子们又齐声答了声“好的老师!”
铠伊又觉得有些别扭,让两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可又想到他们有的被褥确实太薄,严格大概是想他们挤挤暖和吧。
在屋里当着众人,宋清明没说话,当走到院子里,没人的时候,宋清明小声对铠伊说道:“哎,你怎么没跟我商量就搬到学校来了呢,这么多人住一间房子有什么好,况且我刚学会烧热炕。他们都搬来,咱俩正好住一个独院,那地方破是破了点,但是比这里暖和。关键是,还有口大地锅。”
说着,宋清明看了看周围,凑近铠伊说:“一个下午,我差不多已经学会如何抓兔子和山鸡了,你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时间长了,就你这身子骨,肯定会营养不良,到时候我打来山货,用那口大锅给你煮一锅,多美!”
铠伊一听原来他是打这些小算盘,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才不和你背着人偷偷摸摸打牙祭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你能抓到兔子山鸡,为何不让大家一起分享?自私,小气鬼!”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回宿舍去。
“哎哎哎,”宋清明伸手扯住铠伊的衣袖,说:“好好好,听你的,一起吃好不好。”
看到铠伊嘴角浮起笑意,宋清明又忍不住嘀咕道:“如果能随便抓一只狍子或者野猪,不用你说,我肯定分享,可是,你不知道那野兔子山鸡有多难抓,好不容易抓来一只,这么多人分,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唉,今天刚刚下了套,明天一早我就去看,能不能抓住,就看造化了。”
“宋清明,不许你来到这里就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坏事,不然我让严格把你开除回天都去!”铠伊听到他已经把干坏事的计划都做的周详,立马横眉立目地呵斥。
“好,我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安分守己,自己的德行有失,又怎么能为人师表!”话音刚落,严格背着手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