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两个人赶回去天已经黑了,幸亏宋清明进山支教的时候带来了一套户外准备,此次去护送学生,他有备无患带上了手电,两个人才不至于在漆黑一片的山里看不见方向。
刚回到村子里,就遇到冯叔,看到两人就说:“嗐,正担心呢,说你们再不回来就派人去找你们了,咋样,是不是冻坏了?”
一路上的跋涉,倒是不至于冻到,尤其是下山之后,铠伊还觉得自己走的身上有些发热。就回答道:“没冻到,冯叔,天这么晚了您还出来,我们没事,您倒是别冻着。”
冯叔说道:“我都习惯了,大半辈子就这么过来的,禁冻,不像你们在城里住暖气房,来这里肯定会受不住,这一个冬天又冷,你们都受罪了。”
“冯叔说哪里话,年轻吗,就该吃点苦受点冻,这样才能磨炼意志。”宋清明抖机灵,答得挺讨巧。冯叔呵呵笑,说:“年轻,有股子精神。”
三个人一道说着回了村子,冯叔邀请两个人去他家吃饭,说:“我让你们婶子给你们炖山蘑菇吃,加上山鸡肉,那可真是香。”
宋清明听了,就忍不住想去,铠伊在黑暗中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客气地对冯叔说:“叔啊,天不早了,就不叨扰了,你和婶也早点休息吧。改天,改天我们再去,走了这一天,我们也累了,想回去休息。”冯叔也就没再勉强。宋清明也只好跟着铠伊回学校。
等冯叔走远了,铠伊说道:“宋清明,你以后别这么不客气,这大山里可不比外面,日子过得艰难,一顿饭也是不容易的,况且,人家平时说不定就简单的粗茶淡饭,咱们去了还要特意把好吃的给咱们做了。”
这些话,听来感觉像是一对小夫妻之间的日常,宋清明忽然觉得感动又甜蜜。便连连称是,说:“我没想那么多,以后一定注意,还是你想的周到。”
他转脸去看铠伊,发现在夜色中,铠伊的侧脸在手电光下宛如一幅线条流畅的仕女图。山村的冬夜寒冷,老百姓都早早休息,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周围一片寂静。
不知怎么着,走在铠伊身边,鼻子里钻进女孩子身上那种特有的幽香,宋清明忽然感到心里一阵悸动,他赶紧转过脸看向前方,耳膜被剧烈的心跳冲击着,发出阵阵轰鸣。他竭力克制着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窘迫地咳嗽两声。
如果不是这夜色掩盖,脸上热辣辣的感觉一定会出卖自己,甚至,他觉得那心跳声都能被铠伊听到。
铠伊完全没有发现宋清明的异样,虽然两条腿已经累得如同灌铅,但仍然喋喋不休地对宋清明说着自己的各种猜想,和白天那户人家带给自己的震撼。
“宋清明,你说,天那么冷,屋子里都结冰,人就睡在稻草窝里,该有多受罪啊。如果王老师未婚妻也被关进那种屋子里,会不会也要疯掉,我想想就难受。怪不得王老师找了七年,这样找起来,又不能正大光明去人家里搜,而且,每周只能在村子里待上这么短暂的一会儿。”铠伊叹口气,有些发愁,这样找,真如大海捞针。
“是啊,又不能住在村子里慢慢寻访,每个周末人家只需要把人藏严实些,就能不让咱们找到。况且,王老师已经打草惊蛇,村里人也格外警惕了,你没听那孩子说,冯书记都亲自下令不让说呢!”宋清明慢慢地平复着情绪,顺着铠伊的话说:“除非上门挨家挨户的搜,否则不好找。”
两个人一路说着,就到了学校,严格他们早已回来,有的在批改学生的作业,有的在备课。看到两人回来,严格说:“这么晚,刚才冯叔来了,问你们回来没有,说再不回来就组织人去找你们呢!”
宋清明提起炉子上的开水壶往自己杯子里加了一些水,说:“渴死我了,把辛苦背着的水倒了又没续上,白白浪费了。”铠伊知道他在说今天为了借口讨水喝而倒掉杯子了的水的事情,就笑着说:“活该,谁让你倒那么干净。”
严格听两个人的话好像有名堂,就转过脸来问:“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铠伊就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向严格说了一遍,并且问她:“你们打听到什么没有?”
严格把笔丢在桌上,说道:“别提了,跟那几个孩子打听,都比猴儿还精,一个个都说不知道,而且,我发现了,这村子里已经被王老师打听遍了,稍微一问就都提高了警惕,这样找,已经不可能了。除非他未婚妻自己跑到街上来,能被咱们碰到。”
宋清明喝着水,回去了男生宿舍,临走对铠伊说道:“你先洗洗脸休息片刻,我去给你准备晚膳,快饿晕了。”
铠伊听到宋清明这样说,不由得觎了一下严格的脸色,果然,她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哼了一声,说:“真不容易,一个大男生这样体贴,看不出还真是个暖男呢。”
“大概是爱吃的人都喜欢做饭。”铠伊有些尴尬,干巴巴地笑了声,脱去因摸爬滚打走了一天山路而变的脏兮兮的羽绒服,有些发愁地想:回到天都才能洗,这段时间穿脏的么?
很快,宋清明就端着一碗方便面嘶哈着气儿给铠伊送了来,里面还放了一颗卤蛋和一根火腿,并且还从食堂拿了些青菜叶点缀进去。
大概是饿的厉害,铠伊看到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面,肚子顿时就咕咕叫了起来。伸手接过,顾不得坐下,就抓过筷子开吃。
宋清明看着铠伊迫不及待的模样,忍不住嗤地一笑,说:“慢点,烫!”
另外的两个女生一脸艳羡地看着这一幕,只有严格,听着背后宋清明哄孩子似的动静,牙疼似的难以忍受。
接下来的两个周末,支教队的成员依然全体去接送学生,在村子里想方设法打听线索,但依然没有什么收获。一个个知道了找人不易,而且希望渺茫,看王老师的眼神也都充满了同情。
眼看着寒假临近,年也要到来了,天上又降了一场大雪。上次的积雪几乎还没有融化,出山的路是不可能通车了。即使通车,也会十分危险。无奈,支教队商议决定,留在山里过年。
大山当中的年因为这场大雪,也过的比较窘迫,家家户户备的,也只是家里有的东西。村里有人杀了一头猪,很快被村民抢购一空。
冯叔让同学们去他家吃饭,同学们商量一番,决定还是在学校开火自己做饭。冯叔没办法,只好送来了一块猪肉,加上山里猎回来的一些野物。据说野物是他向一些进山狩猎的村民那里搜罗来的,说:“不能让城里来的老师们过不好年。”
一部分学生家长听到支教队的老师留在山里过年,也不用冯叔搜罗,就纷纷上门来请一行人去他们家吃饭,或者提着一些自家备的年货送了来。这样一来,食堂里的食物比一般人家的还充足。
严格开了会,安排了会做饭的同学轮流做饭,不会做的就打打下手,做个帮厨。
铠伊就是那个只能帮厨的,负责摘菜洗菜。宋清明还是特意指定和铠伊一组,自己却把洗菜的环节也揽过去了,理由是水太凉了,女孩子不能碰。羡慕的另外两个女生眼睛都红了。
只有严格,主动要求做饭。虽然手脚麻利,只是厨艺不敢让人恭维,因为她做的饭也像她的人,古板而缺乏风味儿。
这是宋清明的话,把铠伊逗得发笑,恐吓他说:“你这样说自己的伙伴,我一定要告诉她。”
宋清明不怕铠伊威胁,继续说:“哎,你看她煮的粥,那是煮粥么?几乎像喂猪的饲料一样!”
虽然宋清明说的夸张,但却是事实。严格做饭难吃的原因,大概是她不够精细,食材什么的加在一起胡乱煮一下,根本不讲究火候的比例,更不愿花费功夫加进去什么佐料。
炒菜也更是简单,几乎只加上盐了事。吃了几顿严格做的饭,同学们甚至怀疑她并不会做饭。但严格却觉得做饭就是如此简单,做熟即可,没必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宋清明私下对铠伊说:“这跟她的生活环境有关系,估计她从小接触的就是这种做饭方式,做熟就行,而且她这人粗线条,根本不会享受生活,是个汉子式的女人,学不来精致。”
铠伊虽然说宋清明有色眼镜看人,但是也觉得他说的大概有道理,便打趣他说:“巧了,你对吃食讲究精致,厨艺也过人,正好和严格互补,再之,你也需要严格这样的女孩子管一管。”
“说什么呢?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可能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太没情趣了。你看她那张脸,好像人人欠她钱似的,好不容易笑一次,却像苦瓜裂缝那样难看。”宋清明越说越带劲。
“严格你来了!”铠伊忽然对着门口说。
宋清明吓得猛然闭嘴,一脸惊悸地回过头来,发现门口并没有人,才知道铠伊是在诈他。
铠伊捂着嘴哈哈笑起来,说:“原来你也怕,你这样口没遮拦,早晚会被严格听见。”
“怕我听见什么呢?不妨说来听听。”两个人猛然回头,看到严格板着脸走了进来。
“说你做的饭有特色,不苟言笑,也特有领导风范。”宋清明阴阳怪气地说着,把炒好的菜盛进一个大号的盆儿里面。人多,菜都是用盆盛。
“哼,相反吧。”严格说着,端起宋清明刚盛好的那盆菜,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帮着铠伊把碗筷摆放好,等着给学生补习功课的老师放学后来吃饭。
因为村里的孩子得知支教老师不回城里过年了,纷纷要求假期到学校写作业。因此,虽然是假期,学校里仍然有不少的孩子,支教老师轮流辅导作业,并额外为即将中考的孩子补课。
王老师的伤势好了很多,也偶尔帮着讲一两节课。支教队的老师帮忙寻找未婚妻未果,已然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仍然抱着希望,幻想有一天,他能和他爱的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