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与世隔绝的大山出来,这座破旧的县城也显得格外繁华起来。这是个小站,停留的车次不是太多,支教队的成员想着尽快回去。一行人没在县城过多停留,而是直接赶往火车站,买了凌晨十二点返回天都的车票。他们拖着行李在候车厅找座位坐下,宋清明看时间尚早,就要出去转转买点宵夜回来。
大概是小镇车站的一场遭遇,让大家都有了不安全的感觉。铠伊自打离开小镇,心里那份失落惆怅也淡了许多,甚至有些担心留在红崖村的严格。
留下的人总共五个,只有严格自己是女孩子。即使是同来的女生中有两名是大四学生,完全可以像严格那样在红崖村待够一年,可这两位女生找了好几个理由证明她们必须返校。
是啊,大山的环境异常艰苦,铠伊在镇上给派出所打电话,还是自支教之后第一次用高科技产品。那地方闭塞到连信号都无处可寻。
宋清明好像某电视剧里被搜光身上钱财,送进深山体验原始生活,却又被遗忘的那个烧包男人一样,重返吃食琳琅满目的繁华世界,在等车的空隙里,他已迫不及待跑出去,买下各式各样的食物,抱回候车厅。
他把牛肉干牛肉条牛肉粒一股脑放到铠伊面前,直让她眼睛里泛起潮热。这是阔别许久的最爱,那被封印许久的对美食的欲望忽然复苏,然后又以势不可挡的洪荒之力爆发出来。
宋清明见铠伊的眼睛大放光芒,就像那进山寻找王老师的冬夜,自己用来辨别方向的北极星一样熠熠生辉!
“哎,你不至于吧?早知如此,当初又是何必……一个吃惯了红烧排骨糖醋里脊的,愣是钻进深山吃了小半年的土豆地瓜大白菜。看看你这脸色,真成白菜色了······”宋清明说得来劲,忽又发现铠伊的脸色由菜色变成愠色,赶紧闭了嘴。他把一包薯片塞进铠伊手里,转身装着招呼其他人来分享久违的美食,乖巧地逃开了。
众人也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呼啦围拢上来,瞬间把宋清明的零食一抢而光。有人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嗨,宋清明,你不是没钱了吗,是谁整天在红崖村哭穷来着,说啥路费都没了,回不了天都了?”
宋清明嘿嘿笑着有点心虚地回头看,正好看到铠伊气鼓鼓地看他。在红崖村,铠伊曾几次鼓动宋清明给几个贫困生捐助,他都苦着一张脸说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并且把口袋翻过来让铠伊看,还让她把自己回程车票钱一起留出来。
铠伊将他的行李翻个遍,确实没有面额超过一百的钞票,便信了他的话,给两个人留出返程的费用,再把剩余的钱全都给了贫困生家庭。尤其是童童的奶奶,铠伊总觉得自己给的那些钱根本不够童童爷爷治病。
宋清明觍着脸在行李旁蹲下,说:“我只是留出来咱们路上吃东西的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是负责供给的,怎么能不储备点买粮草的银子?”
他还想狡辩,旁边的眼镜男趁机把他的钱包掏了出来。宋清明赶紧去夺,结果钱包从男生手里直接抛向铠伊。
铠伊飞速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叠百元大钞。将钞票拿出数了数,足有两千。铠伊哼了一声,说:“正好,这钱充公了。”说着就把钱包装进自己的包里。
大家哄笑起来,都说宋清明竟然是隐形富豪,在大家都山穷水尽时,他还藏这么多的私房钱。
宋清明用手耙耙能扎小辫的头发,正色说:“我这不是怕大家路上饿着么?还有啊,一天不离开红崖村,就有产生变数的可能……这山高水远的,没有一点钱我可是觉都睡不着啊。这可是最后的储备,藏袜子里才免遭洗劫的,我、我防患于未然……”
大家听着他的辩解,又看那副一本正经的神色,更是发笑。
一个男生说:“你哪是怕我们饿着,是怕铠伊饿着吧?那天你从镇上回去,我可亲眼看到你给铠伊买好吃的。”
“我可是给你们都买了啊,别说话没良心。”宋清明指着那堆吃的说道,“这么多吃的也堵不上你们的嘴,你不看看你们什么体格,铠伊又是什么体格。我怕再有两个月,我就得带个纸片人回来。”
宋清明边说边看了眼铠伊,在他眼里的铠伊,已经瘦得二级风都能吹走了。他脸上不由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赶紧吃,多吃点,你瘦成这样,回去我怕秦天月会找我麻烦。”
旁边的两个女生看着宋清明这番真情流露,齐刷刷朝铠伊做了个表示艳羡的表情。看着宋清明平时大大咧咧,一副厚脸皮没心肺的样子,可是对待铠伊,永远都是一副死心塌地不计回报的好。
在红崖村的几个月,两人的互动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可是她们却发现,虽然宋清明对铠伊掏心掏肺,呵护备至,铠伊对宋清明也很依赖信任,但两人却不像恋人,并没有恋人间的那种亲昵,更像是至交好友。
同铠伊一起住的两个女生和严格,也逐渐相信两人之间是好友的说法。尤其是严格,从一开始她对铠伊怀有敌意,到最后却对铠伊大为赞赏和充满敬意。
临行前的晚上,她在学校附近的山坡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对铠伊说:“遇到你真的很幸运,我以前认为漂亮的女孩都是花瓶,娇滴滴靠男孩子刷存在感。即便是学习好,也是小聪明,华而不实没有智慧,还被男孩宠得没了大脑和思想。但我认识你之后,才知道并不是这样。怎么说呢,嗯……就是那句话,‘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靠才华’。”
“当时我就想,你家庭条件那么好,专业上又有先天优势,成绩还好,完全可以保研留校,为什么还要和我们这些没背景没过硬条件的人,一起到这个地方来支教?难不成是过够了好日子,只是到大山里来体验生活么?”
“我当时认定你肯定撑不了多久,就会吃不了这里的苦打道回府。你能坚持这么久,真让我没想到,你从没抱怨过,没喊过苦。而且,你还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你不仅有正义感,还有爱心,能真正用行动去帮人。”
“铠伊,我一直想问你,你承诺那些孩子,要一直资助他们到大学毕业。可你自己还没有毕业,靠什么资助他们呢?是跟父母要钱吗?你怎样去解决资金的问题?”
严格一口气说了很多,她眼睛亮亮地看着铠伊。
春天来了,山里一些植物和动物已经蠢蠢欲动,山林里传出不知名的鸟叫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铠伊第一次见严格一改往日的严肃,用一种抒情的口吻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倒觉得你说的这些很符合你,有正义感,还热心肠。至于怎么帮助那些孩子……”
铠伊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之前一直在勤工俭学,挣了些钱。我想,我回去后重新规划一下,毕竟在天都还是有很多机会。我要去创业,多挣些钱,让自己有能力去帮助那些孩子。这正好给了我一些压力,让我更努力,更勤奋,更有动力摒弃惰性和不思进取。”
铠伊的口气是真诚的,她觉得严格是真不错,虽然平时严苛古板了些,但是在所发生的几件事上看,她是非明了,还非常勇敢。就像那次铠伊去镇上报案,她毫不犹豫地跟着同去。并且,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总能轻松解决。还有那次铠伊到悬崖下面去拉自行车,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说不定自己会滚落到山谷里。这事铠伊一直铭记在心,十分感激严格。
至于帮助孩子,铠伊觉得自己有能力去闯荡,能挣到足够的钱。她深信,不逼自己一下,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优秀。
“我没有。”严格听到铠伊夸赞的话后,神情暗淡下来。
她转过脸看着对面的山峰说:“我家庭困难,也没有能力去帮助那些学生。甚至在听说王老师的事后,也觉得不是咱们能帮的。当时我想啊,我们只是学生,在远离学校的地方只能自保,哪有能力去帮助那些事情,况且还是在那种闭塞落后的地方。除了给予同情,我们真没办法。我是看到你的毫不犹豫,被你感染才决定和你一起去的。当咱们找到王老师的爱人,她浑身发抖抓着我求助时,我才知道,我们拯救了一个近乎绝望的人。那种感觉,让我体会到帮助他人的使命感,一种感动,一种……幸福。”
她有些羞赧地朝着铠伊一笑,再次认真地说道:“是你身上的光芒点燃了我!”八壹中文網
那天晚上,两人谈了很久,像一对知心好友般说了很多。不远处的山村和学校都沉睡过去,世界一片宁静,铠伊也冻得手脚失去知觉,脸蛋发疼。如若不是宋清明拿着手电找到她们,或许她们能聊到这世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