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男生看的,立刻意识到这是碰上流氓了。一位同在红崖村支教的男生站起来,问道:“请问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这句斯斯文文的问话引起几个流氓大笑,其中一人摇摇晃晃地走到男生跟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蛮横地说道:“不想惹麻烦就离远点,你们?她是你什么人啊?还你们?”
“这是我同学,你们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吗?”旁边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脸色发白地呵斥道。即便是义正辞严,他也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就差说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这类的话了。话音未落,他被流氓一拳给搡到座位上。他扶了扶眼镜,嘴唇哆嗦着又气又怕不再说话。
铠伊对这几个人即厌恶又害怕:她怕在这种荒僻的地方,万一这些流氓存心挑衅动粗,自己这一行人大概要吃亏。她一边不卑不亢地端坐在座位上,一边又用眼角斜着外面厕所的方向。她害怕宋清明这时候回来上车,不知将会发生一场什么样的冲突。她悄悄地把手伸向裤兜,准备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报警。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大概猜出了铠伊的意图,伸手来扯铠伊的胳膊,嘴里说着:“拿出来看看,什么好东西还偷偷摸摸掖着藏着的。”
铠伊用力猛挣了一下,说:“请放尊重点,我不认识几位,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们可是刚从派出所出来,所长说一会儿过来交代些事呢!”
几个流氓听完,愣了一下:“吓唬谁呢?我们头儿还经常和局长吃饭呢。”说完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车里的人大都屏息静气,甚至不敢转脸看去,几个同行的女生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司机和卖票的女人也不敢说话,只是偷偷地瞄了眼车厢后面,又匆忙把头转过去,生怕惹火上身。
这时,宋清明自厕所里脚步匆匆地走出来,一只手在鼻子前面扇着风,满脸嫌恶。
他丝毫没有发现车里有什么不对劲,径直朝这边走来。原本因为车里有些气味,铠伊旁边的车窗是打开的,她使劲盯着宋清明,想给他递个眼色,可是宋清明的脑袋又开始短路,发现铠伊看他,也看着铠伊呵呵傻笑,并加快了步伐。
“宋清明!”铠伊发现宋清明根本不领会自己的意思,只好大喊了一声,又用嘴形说了句“报警”。
宋清明愣了一下,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又不确定的样子。他一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边朝车子快速走来。
“你别过来,赶快给所长打电话。”铠伊制止宋清明。
旁边几个男人见状不妙,互相使个眼色迅速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还报警,哥们儿没怎么你吧?你至于吗!你是齐都的吧?好,既然有缘,说不定将来后会有期呢!“一伙人呵呵冷笑着从车上鱼贯而下。
宋清明已经拨通了电话,看到几人下去就伸手拦住:“站住,想走,得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吆喝,还真有不怕死的。”
那位平头矮壮的男青年抬手就去揪宋清明的衣领,刚才车上的男生让他知道,这群书生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稍加恐吓就吓得两股战栗。
宋清明并不同于车上的男生,他瞄到那五指粗短的爪子伸过来就有所防备,猛抓住那肥胖的腕子顺势一拧,矮胖青年就龇牙咧嘴矮了半截;再用力一搡,矮胖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几人见状,围拢上来便要动手,猛然听到一声娇斥:“我看谁敢动手!”
众人同时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美得让人看见就食指大动的小姑娘。只见她一双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一手拿着手机指着众人。
她对着话筒喊道:“所长快来,有人在车站寻衅滋事,还动手打人耍流氓!”
铠伊一口气给这群人安了几个罪名,喊完举着手机从车上跳下来,冲到宋清明前面摆出一副拼命的姿态。
宋清明把她拉到旁边,准备和几个人过招。这时,为首的男人从小饭馆走出来,他抖了抖披在肩膀上的毛呢大衣,冲几个人呵斥:“看来你们还是不饿,没吃饭就撑得不行了?跟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叫板,亏你们做得出来。”
说着,他便和那秃头兔唇男人一起,朝一辆停着的破面包车走过去,颇有派头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这群人听见铠伊打报警电话,恰巧头领又给了台阶下,便丢下铠伊和宋清明等人,也纷纷跑过去钻进车里。
车子打个旋转从铠伊和宋清明面前驶过,兔唇男人的脸在窗口一闪而过。他那阴森森的眼神令铠伊忍不住一个激灵。那张脸依然似曾相识,可铠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还有那为首的男人,他的脸上始终遮着一副墨镜,铠伊却依然能感受到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恶,让铠伊感到莫名的恐惧。
等所长带着几位民警赶来的时候,那群人早就没了人影。那位回去叫人的乘客也回来了,远远看着让他胆战心惊的一幕。直到那群人离去,方才惊魂未定地和一位女人钻进车里。
所长问了情况,带着埋怨的口气说:“我说送你们去城里么,非说不用。怎么样,小镇还没出去就碰上麻烦了吧?”
接着所长又对着司机和卖票的两个人说:“你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嘛,在你们车上,那就是你们的乘客,打个报警电话总是应该的吧!”两个人连忙点头称是,说在路上一定会多加关照。继而又带着苦笑说:“所长,我们也怕,惹不起这些人的……以后他们要是常驻这儿的话,恐怕这里都不得安宁了。”
铠伊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这群人做什么的?他们常驻这里做什么?”
所长吸了一口烟,眯起眼睛望了望远处的层层山峦,在面前吐出个烟雾缭绕的世界,说道:“这地方的山水可能要遭殃了哇,据说有人买下几个山头,要在这里开山采矿。好啦,反正你们以后也不会到这穷乡僻壤来了,说这些也没啥用……走吧,祝你们一路平安!”
铠伊和同学们向所长以及几个民警道别,重新回到车上落座。另外几个支教成员还都惊魂未定,好大会儿没人说话。
宋清明看着铠伊的脸色,怕她是被吓到了,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长得漂亮还真是个麻烦事,出门就会招惹狂蜂浪蝶···。”话没说完,他见铠伊的脸色不好,顿时闭嘴打住。
倒是卖票的女人和车上其他乘客,刚才吓得几乎头不敢抬,这会儿看危险过去,就壮着胆子开始扯天骂地,控诉那几个流氓无法无天,还试探着问铠伊怎么得罪那群人了,是不是认识他们?
没等铠伊说话,后面的男生替铠伊解释道:“我们不认识刚才那些人,流氓挑衅哪还需要认识不认识的。”
“哦,我听那男的问是不是齐都的,还以为小姑娘认识他们呢。”卖票女人口气有些迟疑,转脸又冲宋清明伸大拇指:“小伙子,好样的,对待坏人,就是不能怕他们。”
“得了吧,老板娘。刚才你不也是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车上有乘客打趣道,被卖票女人狠狠翻了个白眼,抢白道:“你不怕,那也没见你见义勇为啊?”
听着这些回过神来的人开始活跃,铠伊的脑袋乱哄哄一片。刚才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此刻才发觉自己的两条腿还在微微发抖。令她气闷的是,那人竟然知道自己在齐都,可自己愣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们,看来自己这脸盲的毛病真是无可救药了。
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一行人重新走了一趟让人胆寒的山路。也许出发前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此刻反倒没人关注车外狭窄的山路和悬崖峭壁。
铠伊又看到山谷对面坠崖的农用车,心里逐渐升起对童童的挂念和担忧。他的爷爷已经病入膏肓,也许不久就会撒手人寰,童童奶奶也已迟暮之年,可童童才十一岁。等到爷爷奶奶离他而去,他又该怎么办呢?
纷纷扰扰的愁绪使铠伊渐渐忘却了出发前的不快,也没再使劲从浩瀚的记忆之中,去搜寻自己究竟认识不认识那流氓。铠伊的脸盲症大概属于中重度,此刻已经模糊了刚才几人的模样,所以以前的更加无从回忆。
接近晚上八点钟,车子到达县城车站。站上灯火通明的景象,让一群久居深山远离现代化的年轻人都有了些不适应。
车站旁边的餐馆和路边的饭摊冒着蒸汽,灯光被烟霭包绕,人间的繁华逐渐显现出来它的烟火气。
宋清明看着这些情景,忽然捂着肚子说:“我饿了,我终于又回到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