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完东西,向宋清明道谢,带着餍足的神态靠在座位上等待检票。一路的奔波劳顿,让吃饱喝足的一行人有些困倦,几个男生已经起了鼾声。
宋清明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困,神情凝重地坐在那里发呆。
铠伊以为他还是因为严格的事情不高兴,就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说:“有女孩子喜欢你,这是多幸福的事,看看你,好像谁欠了你什么似的!”
宋清明忽然叹口气,说:“铠伊,你知道我刚才除了买吃的,还干什么去了吗?”
“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坏事去了?偷偷摸摸的,也不告诉人。”铠伊说道。
“我去看冯叔了。”宋清明的口气有些沉重。
铠伊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找到他们的,在哪里见到的他?”
“在看守所。你没听所长说吗,他们被提到县里来,就关在县看守所,现在还在审讯中。”宋清明神情落寞。铠伊知道他在红崖村和冯叔走得近,也有了感情。
“冯叔现在怎么样?他还生咱们的气吗?他怎么说?案子到哪一步了?”铠伊看着宋清明的脸色轻声问道。
“我没有见到冯叔,案子还没有结,见不到他。我只是给他送了些东西,我在超市买了几瓶酒,还有一些吃的。冯婶到现在也没有来县城,他又没什么家人,所以我就想买些东西送过去,也不至于让他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宋清明闷闷不乐地说道。
宋清明的心细与善良让铠伊很感动。看他平素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比较抠门,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
“我说没钱,是怕你一时冲动把咱们俩的钱都留在红崖村,那咱们可就真是回不了天都了。你看到那些穷孩子,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自己吃什么喝什么,怎么回天都,都不管了。”宋清明唠叨起来,“即便是回到天都,咱们俩都得重新找工作,一时半会还没有钱。你又揽了那么一堆花钱的项目,我都压力山大。那些孩子家长,你答应了资助他们,给十次钱,一次不给,就不知道会说你什么。你想得太简单了。有的人会感恩,可是有的人可能会惯坏他们,如果只是伸手索要,慢慢的就会好逸恶劳了。”
“怎么会?你总是把人想的这么不好。”铠伊根本不信,“有的学生家长还是有觉悟的,他们一家人不舍得吃喝,也得供孩子读书,这就很可敬。只不过他们那地方过于闭塞,挣不到钱,想供孩子读书也是有心无力。很多孩子最后都因为没钱而辍学,我们如果不帮助他们,那些孩子也许就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困在大山里,长大后连娶个媳妇也得靠买。”
“不是我把人想坏,是人性使然,人性你知道吗?好人有,但贪得无厌的人也不少。你看看孟璐,看看那姓高的……”宋清明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住了嘴。铠伊的脸果然拉下来,他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说:“我说错话了!”
夜晚的火车站乘客稀稀落落,火车扯着嗓子号叫着进站,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后缓缓停下来。
铠伊和同学们手提肩扛相继上了火车,按着车票上的座号寻找位置。
车厢里充斥着一种浓郁而复杂的气味,那种气味源自车上的乘客,他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吃泡面,还有的脱了鞋躺占着三个座位睡觉。
一行人在车厢另一端找到座位,上面躺着一个用帽子扣住脸睡觉的男人,鞋子丢在一边,袜子上破了两个洞,露出污糟的脚后跟。
几个人把行李放下,宋清明靠近前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他占了别人的位置。那睡眼惺忪的男人不情愿地从座位上起来,看到是一群年轻的学生,有些不满地把帽子摔在桌上,并大声说:“这是我的座位啊,我从上车一直坐这里,别的地方不是有座位嘛!”
宋清明把车票递到那人眼前,说:“请你到别的座位上去睡,这几个座位是我们的。”
那人大概是看宋清明脸上并无惧意,旁边还有几个小伙子正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便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一路嘟嘟囔囔地另找座位去了。
一阵乱哄哄的调整之后,男生把行李箱塞在座位上面的行李架,女生把桌子上的瓜子果皮帮助乘务人员收拾干净,乱哄哄的车厢在十几分钟后终于安顿下来。
宋清明依然坐在铠伊对面,忙着从兜里掏出饮料和几包零食,讨好地放在铠伊面前,说:“你可以开始吃吃喝喝的日子了,放心享用吧,回天都之后我请你吃‘酥麻辣咕’,好好补补这几个月的亏空。”
铠伊听到酥麻辣咕,不自觉地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一阵叫声。她顿时感到有点囧,用手按住肚子左右看看,冲宋清明说:“讨厌,谁让你这个时候提‘酥麻辣咕’?看来你家底还很殷实,明天我就不客气了。”铠伊说完一边揉着肚子,一边从宋清明堆在桌上的零食当中挑拣,分享给旁边的同学一些之后,便准备大快朵颐。
旁边的男生看着宋清明说:“真没想到,我们这群人中竟然藏着一位隐形富豪,而且还藏这么好。时至今日,才知道你是已经奔小康的人。记得我们宿舍有人说过,历史系的宋清明在校外可是风生水起,做了经纪人,还有不少路子。这样吧,等回学校,给我介绍一下,帮帮咱也脱贫致富不是。”
宋清明根本想也不想,大咧咧地应承下来:“好说,等回了学校,你们的工作全包在我身上了。”
铠伊见宋清明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诧异,想问他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凭什么还答应帮别人找工作?可是碍着旁边同学,终是没好意思问出来,只是拿疑惑的眼神询问他。
宋清明没解释,一路上吃吃喝喝,使劲补充几个月的亏损。火车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到了天都。
铠伊背着包从车上下来,久违了的都市繁华气息扑面而来,心脏也跟着剧烈跳跃起来。
天都,我回来了。
宋清明拉着自己和铠伊的拉杆箱,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头发经过一夜的蹂躏,形状已经凌乱成了鸡窝。
他在钻进地铁站路过玻璃墙的时候,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形象,有些窘迫地想重新打理,可因腾不出手来只得放弃。
他只得有些狼狈地哀求铠伊:“帮我把我头上翘起来的那撮头发按一下行不行?”
铠伊笑不可遏地说:“这样才像刚从革命根据地走出来的,英雄壮士本色,打理它干什么。哎!你别说,翘几个小尾巴还挺别致。”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还是从包里翻出来一小瓶定型胶,对着他桀骜不驯的头发喷了几下,又用手按了按。
无意间,铠伊看到旁边的一个广告牌,上面一个烈焰红唇珠光宝气的女人,脖子上挂着一串钻石项链。那个正是当初高崎送给她的项链品牌,她的心脏又紧紧缩了一下,传来一种酸痛。
时间过了这么久,自己好像已经完全与天都隔绝了一样,没有这里的任何信息。
那些人,那些事,不知道现在都怎么样了。玉镯的事情到底如何解决的?高崎有没有被他的继父起诉追讨遗产?
宋清明看她发愣,问她:“怎么了?”
铠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离开这么久,习惯了寂静,这些的繁华都有点不适应了。”
宋清明笑她,说:“是不是这么久不闻汽车尾气也有点不适应?”
果然,在钻出地铁站的瞬间铠伊意识到,这种熟悉的气息便是汽车尾气的味道。
城市依然喧嚣,只是心境已然不同。
铠伊一行人回到学校已经是正午时分。天月知道铠伊要回来,早早的等在学校门口,看到铠伊从出租车下来就尖叫着扑上去。
她抱着铠伊带着哭腔抱怨道:“你个该死的,一去音信全无,写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可想死我了!”然后又扳着铠伊的肩膀上下打量,吸了吸鼻子说:“你看这瘦的,一看就受罪了,脸上有菜色,肯定很久没见过荤腥了!”
她的话让宋清明笑到不行,说:“这你都看得出,她昨天晚上还啃了一堆凤爪和牛肉。”
“你要负主要责任!”秦天月火力对准宋清明,“我都给你说了,铠伊掉根头发就唯你是问,结果你让她那点本来就不多的肉肉都掉没了!那地方到底有多艰苦啊,都给饿成这样了?”
“回去我再给你慢慢讲。那地方有山有水,只不过雪下的太大,山里的雪能陷进去整条腿!所以,你的信寄不到山里去,我也没办法去镇上给你寄信,山村从过年大雪封山,一直到今年的三月份才通车。你知道吗,大山里面虽然艰苦些,但是风景可美了。”铠伊给秦天月比划,说起大山,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秦天月早已把铠伊身上的背包移到自己身上,听她说着,顾不得找宋清明麻烦,一路朝宿舍走去。
“你知道么,红崖村就在半山腰,学校就靠近悬崖,我们来的时候山上的迎春花已经展露嫩黄的花蕊了,等盛开肯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了。还有,那里的夜晚很浪漫,满天繁星,只要是不阴天,有月亮的日子,天都是幽蓝的,虽然没有灯,但是夜色迷人……”
宋清明依然大包小包的跟在两个人身后,听着铠伊绘声绘色地讲红崖村的所见所闻,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他也不由得咧嘴笑了。
“哎,对了,冯若薇呢?”宋清明忽然想起来若薇,就问秦天月。
“她呀,大忙人,最近准备考研呢,好像想留校吧?”秦天月说道,脸上好像带着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