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多年,宋清明都在后悔,他向铠伊说:“当时,她睁着眼睛不看小小,我还以为她是累了,不想转头看我和小小,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是她最后的时间了·····”说完这些,宋清明又大哭了一场。
铠伊本来恨极了宋清明,但是她听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谴责谁。毕竟,他们曾经相守了那段岁月,严格对宋清明是爱着的,宋清明对严格,也许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
按照严格说的,她的骨灰安葬在山上,她要看着那些孩子走出大山。宋清明在山上转了三天,把严格安葬在了他认为风景最佳,视野开阔的地方。他满心愧疚地想,严格和他,没有婚礼,如今,亦没有葬礼,只能在这荒山野岭上留下一方孤冢。
“将来,我会来陪你的。”宋清明盘坐在坟前,倒了两杯酒,一杯倒在坟前,一杯自己饮下。
宋清明在大山之中陪伴了严格几个月之后,他先是带着孩子去看了严格的母亲,小小的姥姥。尽管宋清明听严格说过山里很苦,但是那里艰苦的条件还是出乎宋清明的意料。
从火车上下来,又转了两次长途车,最后又坐一辆破旧的客车跋涉了很久,司机把他和孩子丢在一个山路旁边,告诉他走几公里就到了。宋清明抱着孩子在天黑的时候才来到一个村庄,村口的石头上面写着鼓岭峪。
他一边打听一边走,在村子的最东边,找到了严格的家。严格的父亲瘫痪在床,不会说话,似乎也不认识谁,只是呆呆地躺在那里。
严格的母亲在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抱着一个小娃走进家门的时候,很长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簸箕,头上扎着围巾,好像正在收拾一堆土豆。
宋清明见到她,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并叫了一声“妈!”
老妇人手里的簸箕掉了下去,她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宋清明,她好像猜到了什么,好久,她嗫喏着问道:“我的小格格呢?”
“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女婿,这是您的外孙。”宋清明把手里的小小举了起来,让严格的妈妈的看。
“我问你,我的小格格呢?”老妇人好像不太在意宋清明手中的孩子,她再次追问。
“她没了,生孩子难产。”宋清明只好说道。说完这些,就低下头,准备着迎接一场暴风骤雨。
对面是沉默,继而,那老妇人发出压抑的哭声。她蹲坐在地上,涕泪四流。
那天晚上,宋清明被安置住进了严格曾经的房间,一间厢房。里面有一张床,一方桌子,上面摆放着严格上学时的一些书籍,不过已经落了一层灰尘,还有一个老旧的衣橱,里面有一些叠的整齐被褥和衣服。
严格的母亲把床上铺好了被褥,并且给小外孙特意铺了小褥子。她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拍打着小小,老泪纵横。这是她女儿的亲生骨肉,女儿没有了,这就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了。等失去女儿的最初的震惊和悲痛缓下来之后,她开始关注这个长得和她的小格格有几分相似的孩子。
她轻轻摸着他的脸蛋,嘴里念叨着:“这么小就没有了娘,姥姥也没有了闺女,咱们娘俩个苦命啊。”她想着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女儿,越看,她的心里越如刀割,眼泪好像要把这间厢房淹没。
宋清明害怕她会要求把小小留下,就主动对丈母娘说:“严格嘱咐我,一定要让小小好好读书,要让他受最好的教育。我这辈子都不会让小小有后妈,我一定会抚养小小长大,让他像他妈妈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丈母娘听到宋清明夸赞严格,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下,摸了一把眼泪,说:“是啊,我这个女子,从小就要强,像我,别人家的孩子都不读书,要不早早地辍学,我不,我就让我格格读书,上大学,我这女子也争气,学习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个。可惜啊,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宋清明哄睡了小小,便在严格生前的房子里翻找,他想了解严格多一点,想看看严格曾经住过的房子里都留下了什么。可是,除了一些书本一些朴素的衣服,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宋清明悲哀地想,严格就好像一个谜,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严格的母亲就敲开了宋清明的房门,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递给宋清明说:“你走吧,娃娃我看了,我的女儿她还跟你没成家,村子里也没人知道她找了男人,这样就生出个孩子来,人家知道了笑话。”严格的母亲说。
宋清明临走把身上带的钱全留在了那个家里,并且告诉严格的母亲,自己以后会经常打钱过来,严格的弟弟妹妹的学费他包了,如果严格的母亲愿意,他会带着孩子过来看她。
在路上,宋清明打开那个包裹,发现里面是几件女孩子的衣服,里面夹着一张相片和一个颜色微黄的半透明的牌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把衣服给我女子在坟前烧了,照片和护身符留给娃娃。”另外,里面还有几张烙饼。宋清明想起来铠伊曾经交给自己的那个牛角的护身符,这个大概也是从庙里求来的。
从甘肃回来,宋清明又回到了县城,在那里又逗留了几个月,等到严格满了周年,他买了香烛提着严格母亲给的那个包裹去祭奠了,就直接踏上了回齐都的归途。回去看他的母亲,那位佝偻的背的妇人。
看到宋清明抱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出现的时候,他妈妈愣在那里半天。她迟疑地看向宋清明,又带着满眼的喜爱看看那个小人儿,直到宋清明哄着小小让他叫奶奶,她才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这两个长相酷似的一大一小的人,骂道:“作孽哦,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说一声。”
说着,猛地抱住小小,又哭又笑地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宋清明给他的母亲讲了事情的过程,以及孩子的母亲是如何在生完小小发生意外的。宋清明的母亲老泪横流,一边哭一边念叨:“作孽哦,”
后来,她提出要和宋清明一起带着孩子去甘肃看看孩子的姥姥,那个失去了女儿的可怜的人,去向人家告罪。宋清明说他已经看过了。
“这个,就是小小姥姥送的。”他从自己怀里掏出那块半透明颜色微黄的牌牌来,说:“这是犀牛角的,是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同样的,宋清明身上还有一块,就是严格在铠伊离开红崖村的时候从自己身上摘下来送给宋清明的。
“这东西大概真的灵验,严格把它送给了我,我在矿场被关了那么久,没死。可是严格,没有了这护身符,竟然就能碰上罕见的羊水栓塞。”宋清明握着那两块牛角的牌牌想道。
“孩子姥姥怎么说?她没想把孩子留下?”宋清明的母亲瞪大了眼睛问。
“我跟她说,要带小小读书,她虽然不舍,但是也没再坚持,我答应她,以后每年都去看她。”宋清明说道。
“造孽啊,这是应该的,你把我那张卡拿去,等见到他姥姥,给人家,算是对人家的安慰。”宋清明的母亲擦拭着眼睛说道。
“我有钱,以后,您就不用管我了,钱您自己留着,等我安顿好,以后每个月也会给您些钱。”宋清明说道。
“你以后住在家里吗?”宋清明的母亲眼睛里带着期盼。
“不,我回天都去。但是这段时间我先住在家里,陪陪您,也让孩子和您熟悉熟悉。”宋清明想了想说道。
“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小小我带着就行,你安心做事。”宋清明的母亲说道。
“小小我还是自己带着吧,毕竟天都的教育要比这里好点。”宋清明说道。
“这么小的人儿,你自己带着?你怎么带?看看孩子这瘦得,你自己还照顾不来自己呢,怎么可能带得了孩子?”宋清明的母亲连忙摆手。
“妈,这么久,小小都是我自己带的,我会小心带着他的,您放心好了。”宋清明执意说道。
宋清明的母亲一脸吃惊地看着儿子,她怎么也不相信,儿子能把一个刚出世就没了娘的孩子养活下来。
“您放心,您儿子想做什么事情,绝对能做好。世上没有做不好的事情,除非是你不想做。”宋清明把尿不湿装进了一个包里,铿锵有力地说道。八壹中文網
“你还是考虑考虑给小小找个后妈吧,这句话现在你也许不爱听,但是日子久着呢,哪里有打一辈子光棍的。孩子的妈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支持的。”宋清明的母亲劝说道。
“妈,这些事您就别管了,反正,你儿子做什么事情都做得来的,您不用担心。”愣了片刻他又小声说道:“这么多年,您也不是就这样一个人带着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