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拉马车的马也与众不同。
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英姿飒爽,皮亮毛顺,一看就是难得的良驹。
只不过脖子上都戴着大红花绸,顿时失了宝马原有的气势,像去迎亲的喜马似的,颇有几分滑稽。
赶车的车夫一身黑绸棉袄,戴着瓜皮小帽,黑色厚底靴,不像车夫,倒有几分像富家公子的书童。
负责维护秩序的那个官兵忙上前挡在路中央,高声喝道:“车上是哪家小姐,还不快下来接受盘查!”
其他官兵和来往的路人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向这边看过来,包括靠在墙根底下一动不动像尊泥塑佛像的顾庭轩。
众人都想看看究竟是哪家小姐如此招摇,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下来。八壹中文網
那官兵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今日有煜王爷撑腰,他负责维持秩序,本是威风至极,无人敢不听从于他。
现在突然来了个不知面目的小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说,还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于是他“咚”地一声把手中长矛在地上一磕,道一声“得罪”便举起长矛去挑那粉色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车帘。
长矛还未碰到帘子,忽地从里头飞出一枚梭子镖,直奔官兵的右手,眼看就要在那掌心扎个窟窿。
千钧一发之际,墙根底下的“泥塑”忽然活了。
只听破空之声骤起,顾庭轩手中银剑出鞘,凭空与那梭子镖相遇,将其击得四分五裂。
那官兵忙举起手来看上面没留下窟窿,这才将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慌忙跪下磕头道:“多谢王爷救命。”
顾庭轩不想太招人眼,因此并未施展轻功,而是缓缓踱步来至马车前,抖了抖披风上的褶皱,举剑去挑车帘。
与方才不同,他来挑车帘里头的人并未阻止,也没再扔梭子镖出来,许是知道根本伤不了他。
帘子掀开,顾庭轩神色蓦地一僵,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里头的人闭上眼,认命道:“想笑就笑,别憋着。”
说话的可不正是昨夜被虞庆义扛走的景乔么。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活了。
坐这样的马车出门他可以忍,给他穿女装他也可以忍,可是让顾庭轩看到他这副样子,忍无可忍!
上回见面两人像两只螃蟹般张牙舞爪,恨不能撕下对方一块儿肉来嚼吧嚼吧吃进肚里,最后顾庭轩还让青雀把他捆起来送到了公主府。
这个仇还没报呢,今儿又碰面了。
还是在这种情形下……
所谓无巧不成书,青雀原本在西城门守着,因有事禀报来南城门找顾庭轩,一眼便看见这辆花哨浮夸的马车。
走近再看,里头竟然坐的是景乔,一愣过后毫不迟疑地捧腹大笑。
景乔心里十分后悔当初没杀了这黑小子,才让他现在如此得意。
在此处见到景乔,顾庭轩并不十分惊讶,昨日顾蔓萝已经差人将景乔从公主府逃走的事告知于他。
他本不想笑,以他的身份当着一众百姓和官兵嘲笑别人不太合适,可是既然景乔要求他笑,多少还是应当给个面子。
更何况有青雀打头阵,他便再也忍不住抬手半握拳虚遮在嘴边勾唇笑起来,只一瞬便恢复如常,偏偏这一瞬恰好被景乔敏锐地捕捉到了。
景乔顿时觉得羞愤难当,“你你你,你还真敢笑!顾庭轩,你是人吗?!”
王爷都在笑,周围的百姓和官兵岂有不笑之理,于是,粉嫩嫩的马车周围爆发出阵阵笑声,景乔将脸深深地埋进狐裘里头,恨不能永远不再醒来。
昨夜虞庆义那个混账将他扛走,今日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出现在南城门,撞见谁都好,偏偏让顾庭轩看见。
从此以后,他可真没脸见人了。
下次再打架都会少几分底气。
不过顾庭轩可不管他怎么想,一笑过后便面无表情冷冷道:“下来,接受盘查。”
马车里头除了景乔,还有个人,正是将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虞庆义。
从车帘被掀起来的那一刻起,虞庆义的动作丝毫没变过,右手一直搂在景乔的肩膀上,靠着车壁翘起二郎腿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今日他换了一副行头,替代那身夜行衣的是紫色绸缎暗纹绣花锦袍,外面披着同色系白毛领披风,头戴束发白玉冠,倒有几分像外出游玩的富家纨绔,就连眼下的疤痕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再看景乔,仍是一身大红色锦袍,外披同色系狐裘,稍微细看便会发现那大红锦袍竟是女款,而最为扎眼的是他鬓边簪着的一枝红梅,开得正热闹。
还有他那双常年赤着的脚,现在竟穿着一双灰底白面的兔毛靴,也是女式,靴面绣着朵朵桃花。
当然,虞庆义并未给他松绑。
景乔的双手仍被金绀棉制成的绳索捆着,外头套着一副手笼,众人看不出异样,只当是冬日天寒用来捂手用的。
若不是挣脱不开那绳索,一挣便往肉里钻,他早就把虞庆义大卸八块了,哪会任其摆布,受此大辱。
面对官兵的盘查,虞庆义出人意料的配合,搂着景乔的腰下了车,将马车交给他们,随便他们开箱笼和暗格,将车里头翻了个底朝天。
车内除了衣物、日常用品及一些瓷器,无任何不妥。
上车时,景乔与顾庭轩擦身而过,他忽然扭头道:“救我。”
顾庭轩充耳不闻,挥挥手,示意官兵放行。
车帘放下之前,景乔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姓顾的,你给老子等着!”
他何曾这么低声下气过,向自己最看不顺眼的人求救,可是人家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简直是奇耻大辱!
马车在众人低声的议论中叮铃铃地往城外驶去。
青雀脸上的笑容尚未收回,还十分热情地向马车里的景乔挥手告别:“景公子,一路走好。”
人群中不乏有那风流之人,平常爱逛个窑子喝喝花酒,自是认得景乔,甚至有那消息灵通的还知道他是天香楼背后的老板。
看见方才的情形不免心中犯嘀咕,日日宿在青楼的景公子原来竟喜好男风,真是世风日下。
顾庭轩眯眼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转头吩咐青雀:“告诉玄武,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