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师不知道景乔的真实身份,却也认出他并非天齐人,常年与大虞人打交道,便有一种超常的敏锐感。
心中猜到可能与王妃刚才挨打的事有关,不过既然苏九歌说是朋友,他也不便多问。
“不瞒王妃,在下的确见过这金绀棉,此物产自阙喹,大虞与阙喹交好,他们有时会用来捆俘虏。”说完向景乔欠身道,“我这么说,景公子可别介意。”
景乔摇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此物异常结实,十分有弹性,切记不能生拉硬拽,否则便会反弹,往肉里钻。”
“可有方法解开?”
宋军师想了想说道:“有,所谓万物相生相克,这金绀棉最怕一种植物的汁液,只要浇上去便可溶解。”
苏九歌眼前一亮,“是什么植物?”
“漆树汁。”宋军师和景乔异口同声。
“原来你知道解法,为什么不说?”苏九歌不理解景乔为何隐瞒。
“漆树罕见,据我所知只有大虞境内有少量存活的漆树,你觉得虞庆义会给我机会取到漆树汁?”
苏九歌:“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虞庆义身受重伤,说不定早已经死在山上了。”
“景乔,你说实话,不是漆树难找,而是你不想回大虞,是不是?”
景乔垂下头沉默不语。
“二位先别急,在下虽没有漆树汁,却知道还有一物可帮忙缓解景公子的痛苦,多争取些时间。”
宋军师说完,命人去取来一些皂角,在景乔青紫的双手上涂涂抹抹,不多时,那些已经嵌入皮肉的金绀棉竟松快了许多。
二人忙向宋军师道谢。
“王妃和景公子不必道谢,不过是举手之劳,在下还有军务在身,便不叨扰了,还请王妃保重身体,莫要让将军牵挂。”
玄武起身送军师离开时,从外头找来照顾苏九歌的村妇到了。
苏九歌养伤期间也没闲着,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漆树汁该如何帮景乔弄断这恼人的金绀棉。
她就不信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人,还搞不定这玩意儿,要是有硫酸或硝酸,管你什么金绀棉银绀棉统统腐蚀掉。
于是,像当初研究毒药一样,苏九歌开始了新的研究。
辣椒水、油盐酱醋她都试过了,直把景乔折腾得叫苦不迭,“姑奶奶,不如你放过我,大不了这双手我不要了,如何?”
“不行。”苏九歌断然拒绝,“你要是没了双手肯定会赖上我,我这个人最心软,不可能不管你,到时候顾庭轩肯定会生气。”
“放心吧,以咱俩的交情,无论花多少时间我一定救你。”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伤好得七七八八时,她带着玄武上山去找硝石,古书上记载此物可提炼成硝酸,有了硝酸那金绀棉便不用愁了。
崡山关西郊有一座山,与那日她跟虞庆义一行人上的那座山相连,同属一脉,略矮一点,叫做启华山。
在山脚下,玄武提着剑有些踌躇道:“王妃,硝石罕见,您怎知那山上一定会有?”
苏九歌摇头:“我不知道啊,只是去碰碰运气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若是没有硝石,绿矾、硇砂、石胆都可以,只要找到一样,景乔就有救了。”
“若是让苏将军知道您私自离开将军府,只怕又要动怒。”
“他今日忙着对战大虞,哪有时间管我,咱们快去快回,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便不会知道。”
说来也巧,他们上山不到两个时辰,便在半山腰处一个山洞里找到一些硇砂和石胆,只要提炼出一丁点硫酸,或可溶断金绀棉。
两人兴冲冲下山来,在城西一所宅院门口看到有人在吵架,一个女娃娃正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女娃娃生得娇小可爱,满脸泪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九歌在她面前蹲下询问她为何哭。
女娃娃抽噎着答道:“爹爹去打仗,回不来了,娘亲跟舅舅吵架,舅舅让娘亲改嫁,娘亲要带着我,舅舅不让……呜呜呜没人想要我。”
她说得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是个聪明孩子。
“你爹叫什么?”
“魏喜贵。”
苏九歌示意玄武记下,回头去问问宋军师看军中有没有这个人,是不是已经牺牲。
“也许你爹只是迷了路,没准儿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这么可爱漂亮又聪明,你娘一定不会不要你,乖,别哭了。”
看那户宅院,不像是穷人家,或许是这女娃的舅舅逼着她娘改嫁,别人的家事苏九歌不好插手,便摘下头上的金簪塞到女娃手里。
“若你娘真的不要你,你就拿着这个簪子到北城门交给守城的士兵叔叔,他们自然会带你来找我,可好?”
小女娃接过簪子,止住哭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苏九歌,“真的吗?姐姐。”
“当然是真的。”
“好,昕儿记住了,姐姐吃糖,这糖可甜了。”
昕儿从衣兜里摸出两块糖果,剥开糖纸塞一块到苏九歌嘴里,然后自己吃下另一块,笑开了眉眼。
小孩子的伤心难过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九歌揉了揉她的头发,站起身离开。
“玄武,这个小女孩笑起来真像翠雪。”
玄武点点头,这也是方才他不曾阻止苏九歌吃下那颗糖的原因。
他们回到将军府,苏九歌一头扎入厨房,开始提炼硫酸。
究竟能不能提炼出来,她也不知道,只记得古书上曾记载过提炼方法,先以高温蒸硇砂和石胆,再以炭火烧之,冷却后可用,而且剩下的粉末可入药。
这一忙就是近十个时辰,可谓是不眠不休,她生怕出一丁点差错便前功尽弃,坚持要自己亲力亲为,亲自盯着。
前方战事胶着,苏骋无暇他顾,因此无人劝得动苏九歌。
她不睡,景乔也不睡,坐在厨房角落里陪着她。
天光大亮时,苏九歌忽然大叫一声“成了”!
待炉火冷却后,苏九歌取出炉内的铜盘,偌大的盘中只有瓶盖那么大点儿东西,散发着强烈刺鼻的气味。
她拿起一块竹片挑起景乔手上的金绀棉,再用刷子涂抹上炼制好的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看到金绀棉冒起一阵白烟,并迅速断开时,苏九歌脸上笑开了花,下一刻,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两眼一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