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害羞了?
认识蔓萝这么久,苏九歌还从未见过她害羞,即使在景乔面前也不曾这样,甚至表现得像个情场浪子,反倒是景乔有些吃不消。
究竟是什么情况!
苏九歌惊讶地看向顾庭轩,“你撮合我大哥和蔓萝了?”
“我为何要撮合他们?蔓萝又不是没人要。”
“王爷的意思是我大哥没人要?”苏九歌气结,“公主身份尊贵,区区一个威远将军配不上呗。”
顾庭轩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竟将苏九歌给惹恼了。
“管他们的事做什么,感情的事谁说得准。”
说完一把将苏九歌从被窝里抱出来,“夫人有心管别人的闲事,还不如与为夫一块儿沐浴。”
苏九歌:“……”
这日傍晚,景乔在城里的某座酒楼包下一个雅间,等候苏九歌到来。
他很清楚回到渊京将会面临什么,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即便活下来,以后也难再见面,所以他想好好告别。
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因此才选在外面的酒楼而非将军府。
知道苏九歌要出去见景乔,顾庭轩并未阻止,只是暗中派人保护,怕再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
苏九歌赶到酒楼包间时,景乔已独坐多时,面前的茶刚好煮开,茶香袅袅,他一袭红衣,上头大片的曼陀罗花在烛火的映衬下颇有几分妖冶的味道。
两人初次见面时,景乔便是一身红衣,乌发及肩,赤足走在青石板路上,裙裾生风,满目清冷。
那时苏九歌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看什么都新鲜,却也看什么都陌生,被景乔的皮囊吸引,走进天香楼,也因此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现在想想,他们一起逛青楼喝花酒,一起泡茶馆撩妹子的生活,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无牵无挂,只管浪,饿了吃,困了睡,醒了玩,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知道他有秘密,他也知道她有不能与旁人说的心事,但是谁也不问,谁也不提,彼此没有任何负担的往来令苏九歌感到轻松自在。
这样的好时光,以后再没有了。
“发什么呆呢,快进来。”
看到她来,景乔起身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满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尝尝我煮的茶,这是上好的青城雪芽,想必听名字你便知晓,产自青城。”崡山关对面的青城。
“好。”
苏九歌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茶香馥郁,口舌生津,滋味甚好。
心中十分感伤,又道一个“好”字,再不多言。
似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景乔亦有些寡然,往壶里添上一匙茶叶,满上水,继续煮着。
两人坐在桌前望着袅袅热气发呆,雅间内一片静谧。
直到小二打门帘进来询问是否要上菜,二人才回过神来。
“来两壶好酒。”二人异口同声,旋即相视一笑。
菜很快上齐,酒也满上了。
“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今日就当是陪我,你喝茶。”
景乔将两壶酒全部揽到自己面前,又给苏九歌满上一杯茶。
“喂,这可不厚道,我还没说不喝你就想吃独食?”
苏九歌抓起两只酒杯分别倒上酒,递给景乔一杯,“今日咱们文雅一点,用杯子,谁都不许整坛灌。”
“都听你的。”
几杯酒下肚,身体暖和了,苏九歌解下披风随意往椅背上一搭,双颊微红,额间有薄汗渗出,瞧着气色也好了不少,不似先前苍白。
景乔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苏九歌的脸颊,小声道:“我走之后,你不要再生病,跟顾庭轩好好过日子,若将来生了孩子,我、我要做舅舅。”
他少有这般一本正经的时候,总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再严肃紧张的时刻有他在就能变得轻松愉快。
他方才这番话,让苏九歌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山上被虞庆义羞辱的景乔,狼狈又颓丧,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苏九歌拍掉他的手,眼中酸涩道:“为何如此?以前你可不会说这种话,你肯定会说‘若是那姓顾的对你不好,便休了他,老子带你快活’,景乔,你就该恣意潇洒,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扰。”
“苏九歌,”景乔放下酒杯正色道,“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不想,一个字都不要说。”苏九歌扭过头去。
景乔扳住她的椅子把人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两人靠得近些,笑道:“可是我想说啊,只说给你听,仅此一次。”
“我,五岁之前叫景乔,生在青楼,长在青楼,不知生父是谁,从小便被人骂小野种,我娘是青楼花魁,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却因为有了我而被人唾骂。”
景乔的生母叫景韵苓,曾是渊京名动一时的青凤楼花魁,才艺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得老鸨特许卖艺不卖身。
可即便如此,为她而来的男子仍旧络绎不绝,青凤楼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
就这样一个绝色风流人物,某一天突然有了身孕,并绝口不提孩子的父亲是谁,为此遭到无数人唾骂。
说她道貌岸然,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旗号背地里与人苟且,搞大了肚子又被人抛弃,成了人尽可夫的破鞋。
青凤楼的妈妈不许她生下这个孩子,可是景韵苓坚持要生,最终从花魁沦落为厨房干粗活的。
“我娘为了养活我,在青凤楼里当了五年厨娘,整整五年,那个男人都不曾出现过。”
景乔饮下一杯酒,苦笑道:“多么讽刺,我生在青楼,厌恶青楼,长大后却成了青楼老板。”
在他五岁那年,青凤楼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四处搜寻,最终找到了躲在厨房的景韵苓和他,官兵将他们二人带去了皇宫。
之后,景韵苓成了虞帝身边的景妃,而他,众人口中的小野种,则摇身一变成为二皇子,一时间风光无限,荣华富贵仅在一夕之间。
青凤楼里曾嘲笑过欺辱过他们母子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都以为是凤凰自甘堕落成了鸡,不成想却是凤凰涅槃,只待有朝一日浴火重生。
于景乔而言,入宫却是一切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