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九歌,两个孩子的母亲。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我已来到天齐十年。
回首这十年,收获满满,很幸福。
日子过得太舒坦,人的记忆会变得迟缓,曾经生活的世界已恍如隔世,外公外婆的脸也渐渐模糊。
蔓萝和大哥成婚后留在京城生活,大哥领了兵部侍郎一职,后来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一家四口热热闹闹。
我们举家搬到了雍城,之后多年不曾回过上京,原来的煜王府早已荒废了。
雍城原叫庸城,我被虞庆义绑走时曾在此地短暂住过几日。
我喜欢这里民风淳朴夜不闭户,百姓面容恬淡平和,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度日。
这里烟火味浓厚,令人欲罢不能。
阿轩不喜“庸”字,于是便改为“雍”,他是县太爷,他说了算。
关于他自请来这个小县城做县太爷一事,皇上狠狠闹过一场,最后还是拗不过同意了。
在雍城,没有人对我们另眼相待,县太爷没什么特殊待遇,王爷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如普通百姓一样生活。
我与阿轩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随我姓,大名苏尼莫,小字葫芦,女儿随父姓,大名顾星回,小字叮当。
他们兄妹二人相差七岁,葫芦已长成了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叮当还是个走路都不稳的奶娃娃。
若问这些年有什么事让我头疼,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阿轩和葫芦这对塑料父子了。
无仇不父子,这话一点都不假。
他们父子生来就是冤家,每日斗得你死我活,连饭桌上都无法消停。
葫芦出生那日,阿轩一看是个男孩,急火攻心,当场晕倒。
因当时的场面过于混乱好笑,府上众人每每谈及便眉飞色舞,乐此不疲。
葫芦对此耿耿于怀,没少给他爹使绊子。
茶杯里吐口水,饭菜里埋蟑螂是最常上演的戏码。
“娘亲,能不能给我换一个爹?”三岁的葫芦眨巴着大眼睛十分认真严肃地问我。
我忍俊不禁,拉着他的手问:“为何要换个爹?”
葫芦瘪瘪嘴,好半晌才开口,“爹不喜欢男孩,我也不想变成女孩,不如换个喜欢男孩的爹,大家都欢喜。”
“你爹是很想要个女儿,可他也很爱你,那么多小猪包、五彩饺子、马蹄糕、银丝卷和水晶圆子难道都喂了小狗了?”我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
他皱起眉头,愁苦道:“他说那都是专门做给娘亲吃的,不过是看我可怜顺便分我一口罢了。”
我哭笑不得,“为这点小事你就要换爹?那些点心哪次不是全进了你的肚子,娘亲从来都不喜甜食。”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他还、他还逼我练剑蹲马步写大字,我才三岁!隔壁的二狗子都五岁了还整天玩泥巴呢,而我每日卯时三刻就要起床。”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那我们小葫芦看上谁了,想要换谁给你当爹?”
“嗯——”葫芦拖长声音,“我想要景舅舅当我爹!”
我:“……”
葫芦与景乔特别投缘,这一点出乎我意料。
或许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毫无道理可言。
在郑阿的辅佐下,景乔的势力迅速扩大,并牢牢掌握了兵权,大虞朝廷无人可与他抗衡。
在葫芦出生前一个月,虞帝驾崩,景乔即位,成为新任皇帝。
彼时,虞庆义早已死在上京的大牢里,虞帝另外几个年幼的儿子各领一块封地,离开了渊京。
景乔坚持随母姓,拒绝姓虞,因此众人都称他为景帝。
我与他之间很少见面,偶有书信往来,互相问候,并送上祝福,这样就很好。
每逢我生辰时,他会偷偷来雍城找我喝酒庆祝,为此,阿轩都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
葫芦已经满了八岁,而景乔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知他喜欢热闹,如今成了皇帝,陪伴他的必定是深入骨髓的孤独,因而每年除夕都邀请他来雍城过。
他一次也没来过。
最喜欢的景舅舅没媳妇儿,葫芦比任何人都着急。
恳求我务必要替他物色一个好姑娘,我拗不过,尝试过几次,全都无疾而终。
“后位空悬,大臣们没有异议吗?”
景乔笑说:“怎么没有,我的龙床上每日都捆着不同的姑娘。”
“送上门的又不要钱,不如睡一个试试?”我打趣他,“拿出你在天香楼夜驭数人的气势来。”
他气得翻白眼,“胡说八道,老子何时夜驭数人了?”
我无奈道:“大虞皇帝陛下,有些东西不用会生锈的,你懂吧?等到你有心无力的时候,后悔都没用,不如听我一句劝,回去试试看?”
我像个替儿子拉皮条的老母亲,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均不为所动。
“虞庆元的儿子过继到我名下了,我打算过几年立他为太子。”他说。
我叹气,他既已如此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叮当出生后半年,阿轩将葫芦送去了崡山关。
爹卸任丞相后便带着娘搬到了崡山关,他老人家精力旺盛,体力充沛,闲不住,于是自请发挥余热,为天齐练兵。
葫芦也成了他的兵。
还有汀兰的儿子——太子顾裴。
这对素未谋面的堂兄弟,凑到一块儿像一对斗鸡,掐个不停。
葫芦的老父亲听说后气得跺脚:“混账小子,去了兵营里还不消停,到处惹事生非,还不如拘回来老子自己管!”
我点点头说:“嗯,没错,拘回来自己管省得夜里想儿子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影响我睡觉。”
他清了清嗓子,扭头道:“你在说谁?”
我指指他眼下的乌青,“我在说那个连续半个月没睡个整觉,说梦话都在叫儿子的名字,每日躲进厨房做儿子最爱吃的点心的人。”
“你说,这个人是谁?”我凑上前直视他的双眼问。
他面色极不自然,嘴硬道:“爱谁谁,反正不是我。”
“既然想葫芦,就去看看他,雍城离崡山关又没多远。”
“谁要去看那个逆子?”他环抱双臂满脸傲娇,“你是没听见,他说的什么话,竟然说愿意给景乔当儿子!”
“天齐煜王世子要给大虞皇帝做儿子,像什么话?此乃叛徒所为!把本王的脸都丢尽了。”
每每提及此事,阿轩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行了,差不多得了。”我打断他,“他和景乔投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打也打了,人也送走了,还有什么不满?”
“哪里都不满!”
他气急败坏地冲向马棚,牵出他的爱马,直奔崡山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