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坤和徐健都上前自报家门，萌萌的目光转向门口的赵也。 赵也本来站在人群最外围，下了很大决心才走到萌萌病床前，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是月野小兔。”
萌萌的父母一头雾水，“这是在说些什么啊？宋院长，萌萌现在情况不好，无关人等还是不要带来了吧？”
宋星语示意他们跟自己出来，“萌萌爸妈，跟我出来一下，我来跟你们解释。”
等萌萌爸妈走出病房，钱坤走到病床前给戴萌萌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完全不认识你，只因为觉得你家有钱，以为你是个挥霍无度的大小姐，就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是我自己生活不顺，在网上随便找了个对象发泄。我向你道歉！”
旁边的徐健唯唯诺诺走到钱坤旁边，像是想从他身上寻找一点勇气，迟迟不敢开口。 钱坤直接摁着徐健的头，像压着一个小鸡崽子，让他也鞠了一躬。 “我……我也对不起！萌萌姐姐，我本来是月野小兔的粉丝，因为听她说你抄袭，就很讨厌你。我觉得在网上和大家一起骂人是个很酷的事。我没想到会造成这种后果。我今天也被很多人骂了。那感觉真的很难受，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说人坏话，不管是线上线下。我向你保证！”
他们说完都看向赵也。萌萌的目光也落在赵也身上。 赵也不敢看萌萌，盯着自己的脚尖，将心里重复过千百遍的话说出口：“戴萌萌，我讨厌你！我嫉妒你！一直都是，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你不管在哪都闪闪发光，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你还偏要选我做你最好的朋友。你的存在衬得我像阴沟里的老鼠，不仅一文不值，还黑暗丑陋。所以我造谣你抄袭我，在网上发动大家一起攻击你的文写得烂。我以为你会变得和我一样自卑，我只希望你尝尝我的感觉，但我没想过你会……” 赵也说出这些话，胸口仿佛落下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轻松起来。承认自己的不堪原来比想象中容易，但给萌萌带来的这个结果却是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她的下辈子必须背着对戴萌萌的愧疚过一辈子。 “比起赤裸裸的嫉妒，我更不敢承认的一件事是……我喜欢你。你大方纯良，活得天真可爱。我想要追上你，想要成为你。你走了，我该去追赶谁？萌萌，对不起，该死的是我！不是你……” 知道所有事情原委的戴爸爸戴妈妈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道歉泪如雨下。他们恨眼前的人，恨这该死的网络，甚至恨萌萌的冲动，但再恨都换不回女儿一条生命。他们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赵也说这些话时浑身在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戴萌萌费力抬起手，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轻轻摇了摇。 赵也如触电一般猛地抬头看她，目光里是不可置信。她记得以前在学校每次两个人有什么小矛盾，戴萌萌总会主动来跟她道歉。她就这样勾着她的小拇指轻轻摇一摇说：“对不起，别生气了。”
她总经不住萌萌撒娇，三两句就投降，两人就跟没事人一样。这是两人之间示好的小动作。萌萌这样算是接受她的道歉了吗？ 她终于敢抬起头看一眼萌萌。萌萌也看着她，嘴边竟还有一点笑意。她说不出话，但赵也仿佛能读懂她的情绪。 她不怨了。 从喝下百草枯的那一刻起，萌萌胸腔里始终含着一口怨气。怨他们，也怨自己。她执着着要听到一句道歉，靠着这口气撑到了今天。 直到听到他们亲口在她面前说出这句抱歉，这口气好像总算是出去了。 萌萌用眼神示意赵也去拿自己床头柜上的手机。 赵也不确定地拿起来，“你是要我拿这个吗？”
萌萌点了点头。 在戴萌萌的指引下，赵也打开她手机里的备忘录，看见里面分类了三个文件：【古言】，【现言】，【悬疑】。每个下面有十几条灵感记录。有些只是几句话，有些有详细人设，和大纲。 备忘录的结尾是萌萌留给赵也的话：“小也，这里面都是我没有来得及写的故事。也许能给你一些灵感。你才华横溢，一定能写出被人看见的好故事。我没能完成的梦想，希望你能到达！”
赵也看见备忘录最后的修改日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那时候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害她到这个境地的人，而且也没有等来她的道歉，却还是给她留下这样的祝福。 “为什么……”赵也不明白。 戴萌萌嘴唇嗡动，氧气罩里呼出的气体模糊了她的嘴型。赵也甚至猜不到她在说什么。 宋星语看到备忘录上萌萌留下的话，主动替她解释：“其实萌萌之前跟我说过很多你们之间的事。她说是你教她怎么去绿湖注册账号，是你窝在被窝里给她改文，是你在课上替她打掩护写小说。不管她怎么想，想起都是你好的那一面。她只想把你当做赵也而不是月野小兔。这些祝福我想她是留给赵也的。”
“你成心的。”
赵也看着萌萌，勉强想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就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
戴萌萌的嘴角也扯起一个虚弱的微笑，眼角流下一行眼泪。 “你放心，我会让你如愿的……”赵也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戴萌萌感到手背上一阵温热的湿意。 萌萌当晚就离世了。赵也三人陪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也说不好这是谁的救赎。 萌萌的父母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但还是强打精神完成萌萌生前的遗愿，配合宋星语给华景集团录了一段萌萌临终前的视频。萌萌的初衷是希望通过自己的教训，未来帮助到更多一时冲动在自杀边缘徘徊的孩子。 宋星语晚上剪视频的时候，看着视频里萌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瘦到脱相，再看回最初她在学校追打笑闹的健康模样，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叫萌萌，喜欢写作，二次元，交朋友……”她的QQ签名还历历在目。 这句话将会被做成她的墓志铭刻在墓碑上。 宋星语在心里默默祈祷：萌萌，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依然乐观开朗，喜欢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