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语坐在护士台发呆,她已经这么一动不动坐了半日。旁边胖姐和其他几个护士热切地聊着天,偶尔带到宋星语几句,她机械地嗯两声,并不参与。 华麒背着个大包从楼上跑下来,口里喊了一句“宋星语”,宋星语毫无反应。他奇怪地跑到护士站前,伸手在宋星语面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宋星语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我妈让我把之前拍的莫莉和年年的素材送回公司做一个宣传视频。你作为代理院长,也需要去接受个采访。她说这事之前跟你说过。要不你开车,咱们现在跑一趟?”
“哦。”
宋星语木然地站起来,跟着华麒走出去。 走到车边,她突然停下来摸遍全身,“我的车钥匙呢?”
“这不在你手里吗?”
华麒探究地看着宋星语,越发觉得她的状态奇怪。 “怎么最近魂不守舍的?还在想年年的事?”
宋星语摇摇头,一言不发地上车。 邵惟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眼神空洞的宋星语,他皱着眉头,轻敲窗楞。心中思忖着什么,目送着宋星语的车远走。 白雨珍的心理咨询机构上次来还是一层空办公楼,此刻这里装修得焕然一新。原木色的装修风格使它看上去十分温馨,一个大空间里整体家具摆放并不多,留有大块大块的空地,只摆放着小而精致的装置艺术,让人感觉舒适又高级。不得不感叹所有的速度和质量都是建立在钞能力上。 华麒把宋星语领到一个采访间后,自己先去交素材。 白雨珍和他一起去采访间看宋星语的备采。他们去的时候,采访已经开始。主持人和宋星语对向而坐,询问起年年的事。 “请问宋院长,当初捡到年年,为什么会选择留下这个患有罕见病的孩子?”
“她当时来的时候全身是伤,这么大点的孩子,不救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不存在什么选择。我们只能救。”
“年年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你们相处融洽吗?”
“她才三个月……我不想冠以那些虚假的赞美在她身上。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痛了饿了都会哭,而且因为EB症,她比别的小孩更难带。我们中心的人24小时轮岗照顾她,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能感觉到年年对我们的慢慢的接纳和信任,她把我们也当成了家人。”
“那后来被泼脏水,有觉得后悔吗?”
主持人问出这个问题后,宋星语沉默了良久。刚刚还侃侃而谈的状态渐渐寂灭,眼神变得有点呆滞。 “后悔,非常后悔。”
宋星语重重点头。 采访者顿了一下,按照之前对过的采访大纲,这一句的回答应该是不后悔,再来一次依然会救她。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引到下一个问题。 “我后悔收留她,后悔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后悔投入这么多感情。最后悔是顾及什么狗屁面子,法律,道德,没有强行把她抢回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我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却什么都没做!”
宋星语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说了句抱歉,跑出了采访室奔去洗手间。 华麒看着她跑走的背影,十分担忧。“按说她平时也不是这么脆弱敏感的人啊。怎么一下子变了个样?”
白雨珍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你没当过妈妈,你不懂。”
夜间,华麒和程幼微在不留的走廊里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程幼微还没开口,宋星语从华麒身后走过。明明听见他们在聊她的事,但她却充耳未闻,径直走回自己房间。这要换做以前,少不得要给他敲一个暴栗。可现在她好像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整个人被抽干。 华麒和程幼微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跟失了魂一样,怎么回事啊。”
“我去和她聊聊。”
程幼微走过去敲了敲宋星语的房门,“星星姐,我们去天台喝一杯啊。”
“不去了,要睡了。”
门下缝隙透出的光亮顷刻间熄灭,宋星语把灯关了。而现在连八点都没有。 “这……这肯定不正常吧!”
华麒大惊小怪,程幼微拽了一把他的衣袖子。将他拉远一点。“我们出去说。”
经过医生办公室,华麒敲了敲门,把邵惟一起拉上天台。 三人围坐在天台上,表情都是一筹莫展。 “师兄,以心理医生的角度来看,星星姐这样已经有轻微抑郁的兆头,长期情绪低迷,嗜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她如果一直陷在这种情绪里,病情会越来越重。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办法呀?”
“她一直想收养年年。年年的死,她都怪到自己头上。她觉得自己早已预判到田小军的行动却没有阻止,只是为了光明正大拿到年年的抚养权,结果害得年年丢了性命。所以走不出来……” “这些都是星星姐跟你说的?对自己道德要求比较高的人更容易陷入自我否定。这也不能怪到她头上啊。那个田小军,谁知道他会这么丧心病狂。”
“如果是为了年年的事,咱们谁也没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啊。要不,老邵,你去跟她再生一个冲冲喜?”
华麒说话嘴里没个正形,程幼微给他锤了一拳,那力度也就跟挠挠痒一样,华麒心里更酥了。 本来是随口说出的笑话,可邵惟却一副严肃思考的模样,这让华麒受了惊吓。 “哥们儿,你不会当真吧。我随口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这么干,宋姐现在情绪不高,强要个孩子是要坐牢的。”
“冲喜这个主意不错。”
邵惟恍若未闻,只点头对他的意见表示肯定。 华麒摊开双手,无语地看着程幼微。“我们这是临终关怀中心对吧?怎么感觉像精神病院,没一个正常的。”
程幼微好笑地摇了摇头,“师兄逗你玩呢。怎么可能要个孩子就能解决一切。星星姐现在的问题是不能面对年年的死。我们第一步得让她学会接受。”
“脱敏疗法?”
邵惟有些不确定。 “对,跟脱敏疗法差不多意思。越是害怕的东西越要直面。可这事说着简单,做起来就没那么好操作了。”
“后天是年年火化的日子吧?”
邵惟突然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 程幼微猜到他想做什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不管你想做什么。师哥,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星星姐现在这么难过,如果我们把握不好一个度,弄巧成拙就更不好了。”
“她再这么继续钻牛角尖,永远走不出来。让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