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惩罚他的“目中无人”,也或许纯粹只是想甩掉这个负累。妈妈瞒着爷爷将他送进精神病院,对外只说他去了寄宿学校。 妈妈将他送到护工手里时,面无表情地编了一个谎言:“这里环境不错,你就在这住两天。我马上来接你。”
这个谎言属实不走心,连不通人情的邵惟都听出了端倪。 虽然邵惟当时并不清楚这个看上去很高级的疗养院是什么地方,但他本能觉得这里是一个将他和外面正常人的世界彻底隔绝开的地方。所以他死死抓住母亲的衣服,恳求她。 “妈妈,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笑了!你想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去学,正常小孩什么样子,我就去模仿!我不会再让你丢脸,你不要丢下我。”
刘美云冷漠地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 14岁的邵惟甚至比母亲还高了半个头,刘美云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已经不在乎。这么多年,你折磨我也折磨够了。就这样吧。你爸不在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如果这里可以把你改造好,你出来就去找你爷爷生活。如果不行,你就一直留在这也好。这里生活的都是你的同类,你不会被排斥,兴许能过得更好。”
刘美云一根一根掰开了邵惟的手指。让他坐在这里,不要动。 刚刚母亲的一席话否定了邵惟14年来的所有认知,他被震惊得不知道如何表现。最终只是如母亲所愿,安静地坐在病床上,隔着门缝看着妈妈和医生说话。 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轻易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当医生走开,妈妈隔着那道门缝抬头望向他。一触及他的视线,就像被针扎一样低下头。 他心里有种清楚的认知,他要被抛弃了。 “妈妈!”
当他不顾一切朝母亲奔去的同时,护士进来,关上了身后的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刘美云口中喃喃自语:“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那个寂静的夜里,邵惟无法合眼。他从被封死的窗户看出去,窗外树影重重。大风刮过,还可以听到隐隐的哭泣声。分不清是风声,还是隔壁病房传来的哀嚎。 这里没有书籍,没有任何电子产品,没有人和你说话。跟当初华景做的那个社会实验一样,把人与世界隔绝开来。只是少了个透明的罩子。 于是邵惟只能成日枯坐在床边。 直到第三日,一个护士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的药进来,面无表情地递上几片药:“吃药时间到了。”
邵惟扫了一眼药片上的英文刻印:stilnox。护士可能以为一个初三学生不会认识这是什么,但邵惟从小就是在医疗书籍里泡大的。 “这是安眠药,我不吃。”
护士脸上出现微微的惊讶,但并没有采纳邵惟的意见:“你到这来已经三天没有睡过了。 “让我妈妈接我回家。我没病。”
“来这的都说自己没病。”
护士摇摇头,回头看向几个护工。“上手吧。”
护工们冲上来绑住邵惟的双手双脚,他拼命挣扎。彼时已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几个女护工加一块都压不住他。 “注射镇静剂!你要记得,我是为了你好。”
那个护士站在床头冷漠地看着他,然后说了和母亲一样的话。 一针镇静剂注射以后,邵惟意识模糊陷入昏睡。 第二日,邵惟醒来时身上已经换上蓝白相间的统一病号服,像囚服。手上还绑着电子手环,据说这是给很不配合的病人才会安装的设备。 医生立在床头,看着护工们忙着在他身上安插各种仪器。 “我们要给你上MECT(电抽搐疗法),会有点难受,但我们是为了你好。”
又是这句话。 邵惟开始不理解“为你好”这三个字的含义。 “你们没权利对我电击!我拒绝接受MECT。”
医生拿出一纸告知书,“你现在还是未成年人,你母亲已经授权我们的治疗。乖乖配合,早日治好出院,别让家人担心了。”
邵惟死心地躺在病床上,微弱的电流穿过身体,邵惟觉得视力模糊,心跳加速,喘不过气,全身疼痛。有一瞬间,所有记忆仿佛被抽离大脑。 “不要!”
他像一尾离开水的鱼,缺氧到无法呼吸,重重跃起,又重重摔下。 而这,仅仅是他精神病院生涯的开始。 直到半年后,爷爷联系不上邵惟母亲,这才发觉不对劲,辗转找到这家精神病院,看到已经被“改造”得完全不同的邵惟。 爷爷的出现这才结束了他这段非人的折磨。 被接出精神病院后的邵惟变得容易受惊,极其顺从,像军事化管理过的士兵,只会服从命令。而且曾经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也衰退了,他不再学习,对包括医学以内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爷爷看见他这个样子,痛心不已。 爷爷找到父亲生前的挚友--梁岐教授帮忙,经过爷爷和梁岐三年的悉心教导,邵惟才恢复过来。表面上已经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沟通无碍,甚至因为学业表现优异,考上了沪城医学院。四年后又以专业第一的成绩从医学院毕业,成了众人艳羡的大医生。但只有邵惟内心知道,从精神病院走过一遭的自己永远缺失了一块名为信任的东西。 邵惟没指望过任何人了解他,毕竟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或许他真的像父亲所说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外星人。即使有人愿意尝试了解,终有一天也会抛弃他,像母亲那样。 直到宋星语出现了,她说她会做他的伴星。 玫瑰星球与他的伴星靠着宇宙间自然的引力互相吸引,相依相伴,不离不弃。这是大自然赋予的本能,这曾让邵惟感到心安。 可是现在他的伴星也说要离开他。宇宙的引力怎么能摆脱呢?这让邵惟不知所措。当初被抛弃在医院的恐慌再次萦绕在心头。 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星语离开的背影,周身一切变得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