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正分析着武邈退兵的原因,远处尘烟滚滚,犹如一条长龙般向这里卷来,声势如此之大,站在山下就感觉得到,可是半山腰高高树干上负责瞭望的人却没有出警示的讯号,几人正诧异间,一个布于外围负责警戒的人狂奔回来,老远就嚷:“土司老爷来啦!咱们的土司老爷带兵来啦!”
嫣儿大喜,立即迎着那人冲过去,沈人醉和艾蓝河对视了一眼,也举步跟在了嫣儿的后面。
“武邈那个兔崽子呢?什么!逃走了!凤翔,你带人给我去追!”
薰月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吩咐着,命令二管家凤翔带领先锋人马去追,又吩咐一个儿子快马去后阵催促兵马加快行军追杀武邈,然后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迎向嫣儿。
薰月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了一抱,又放开她上下打量一番,见美丽的女儿如今的模样就像一个小乞婆儿,不禁伤心地道:“我可怜的女儿,竟然被武邈那个兔崽子欺负成这样儿了。”
嫣儿白了他一眼,道:“阿爹胡说八道甚么呢,什么叫女儿被武邈欺负成这样子。”
艾蓝河赶到薰月身边,恭敬地施礼道:“艾蓝河见过土司大人。”
薰月看了他一眼,目光便锁定在遥儿身上,审视地看了几眼,他的目光便锐厉起来:“她是……”
嫣儿擦擦眼角的泪水,对薰月道:“阿爹,她叫遥儿,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她跟那个狗御史可不是一路人,我派人去向你讨救兵时曾经提到过她,她可以帮助我们……”
薰月“嗤”地一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道:“她能帮助我们?眼下可是我帮助了她,如果我不来。她怕是连命都不保了,哼!那个狗钦差调来兵马,又有武邈和云轩听命,她这个钦差有什么?”
嫣儿蹙起柳眉。不悦地道:“阿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
遥儿微笑着制止了她,上前一步,向薰月抱拳道:“遥儿见过薰土司,土司大人说的没错。洪瑟焱现在有武邈和云轩两位土司支持,可是如果薰月土司和缎兰土司肯支持我呢?我的力量自然就比洪瑟焱更大了,不是么?”
“至于朝廷派来的援军……”遥儿摇摇头,笃定地道:“他们只是受了洪瑟焱的蒙蔽而已,现在他们并不知道我在这里,如果他们知道了,我要叫他们作壁上观,不再插手,他们一定听从。”
薰月大笑道:“算了吧,老汉再信不过你们了!现在没有你。朝廷的兵马和那个洪瑟焱还不是被我赶得落荒而逃?念在你帮老汉守山寨也算有些功劳,老汉便放过了你,要不然,朝廷的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如果不是你们,武邈和云轩怎会生起野心,把云郡拖进战乱之中!”
遥儿道:“武邈和云轩有野心,既便没有洪瑟焱的到来,以后找到机会,他们一样会作。薰月土司把这件事归罪于朝廷,可有些欲加之罪了。你现在打赢了,可是你以为这一时的胜利算得了什么呢?
你曾经把武邈赶离过云郡,朝廷大军一到。你又迅缩回了自己的领地,现在你再度杀到云郡,当朝廷兵马卷土重来的时候呢?不客气地说,薰月土司,你可以打败武邈和云轩,可以赶走赴援的朝廷少量兵马。可是朝廷若真派大军来,你们根本不堪一击!”
薰月大怒,“呛啷”一声拔出铎鞘,厉声道:“你可要试试老汉的钢刀利否!”
嫣儿慌了,赶紧拦到遥儿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住,嗔道:“阿爹!你刚来就疯,这是朝廷的钦差,杀了钦差,可就坐实了你的谋反之名!”
薰月大怒道:“臭丫头,你让开,钦差怎么啦?洪瑟焱也是钦差,现在还不是被我赶得落荒而逃?他要是晚走一步,你看我会不会砍了他!”
嫣儿道:“遥儿姑娘与沈大哥和洪瑟焱不同!”
薰月道:“有何不同?”
“他……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哼,嫣儿姑娘,让我来说!”这时候沈人醉的手搭在了嫣儿姑娘的肩膀上,蛮族女子,男女大防不似中原严格,嫣儿姑娘不是头一次被男人碰触到身体,可是沈人醉那温暖、有力的大手往她的削肩上一按,掌心热力透入,嫣儿的身子都有些软了。
沈人醉把她轻轻推到一边,上前一步,迎着薰月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铎销,沉着地道:“薰月土司打赢了一仗,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在你看来,朝廷兵马也不过如此,是么?呵呵,土司大人应该记得你这个寨子以前是什么样儿,凭这座寨子,能挡得住多少兵马。
前几日你曾经派过一支人马来为山寨解围,却被武邈击溃,他们回去后,应该告诉过你究竟有多少兵马在攻打山寨,而这座寨子,在你赶来之前,一直都在我们手中,武邈日夜攻打山寨,始终奈何不了我们。
我们为什么守得住寨子?寨中勇士不畏死、敢作战,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下对山寨做过一番改造,而我这些领兵打仗的本领,在朝廷的将领之中,根本不值一提。
你以为你能轻易击退朝廷兵马?焉知不是朝廷兵马不想为云郡各部落的内战出力?否则的话,一万多精锐之师,够土司大人你喝一壶的,土司大人若不见好就收,朝廷若再加派兵马,那时你如何应付?”
……
薰月冷笑道:“如果我率族人退守丛林,朝廷便是派来百军,奈何得了我吗?”
沈人醉道:“不能!”
薰月得意地一笑,沈人醉又道:“但是,朝廷既无心吞并你的领土,也无心夺取你世袭的权位,你这么做所为何来?难道退进丛林之中做个半野人是件很有趣的事么?”
沈人醉歪了歪脑袋,看着薰月的脖子,一本正经地道:“土司大人脖子上有几个大包,坟起如丘,其颜嫣红,看来这丛林里的蚊子毒不轻啊。”
嫣儿轻轻掩住嘴巴。忍不住想笑。
薰月被沈人醉调侃的怒不可遏,像只愤怒的大猩猩似的,暴跳如雷地道:“放屁!既无心吞并我的领土,也无心夺取我的权位?你们的人如今正在这么做。”
“不不不……”
沈人醉竖起食指。优雅地摇着:“要吞并你领土的人是武邈和云轩,他们虽然担任着云郡都督和云郡刺史,但是你很清楚,他们并不是朝廷的人,至于赴援的那些兵马。是受了洪瑟焱的蒙蔽,而我们现在正要帮你戳穿他的谎言。”
嫣儿着迷地看着沈人醉,虽然他的头乱糟糟的象个鸟窝,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身上满是泥垢和血污,就连那根晃动着的手指都很肮脏,可他站在那儿,显得那么沉稳和优雅,她的族人之中谁有这般风度呢?
沈人醉道:“所以我很奇怪,做为一族领。素有睿智之名的薰月土司,为什么放着这样的好机会不用,而宁愿走一条不归路。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正中洪瑟焱和武邈之流的下怀,让他们奸计得逞吗?”
薰月突然平静下来,瞪着沈人醉,道:“此一战,在我而言,是不得不战。如今,我们死伤了很多人。作为土司,我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不可能就此不了了之,洪瑟焱这个罪魁祸必须死。你们做得到?”
沈人醉笑了笑,道:“这一点,我们意见一致!”
薰月的脸又缓和了些,道:“武邈和云轩以下犯上,必须受到惩治,否则其他土司以后有样学样。我云郡将永无宁日了!”
遥儿这时候眨眨眼睛,知道该自己说话了:“那么薰月土司打算怎么惩治他们呢?”
薰月粗鲁地摆手道:“这是我们云郡各部族间的事,与朝廷无关!你又何必过问!”
遥儿道:“女王是很大度的,对于云郡,只要你们承认朝廷的存在,接受朝廷的统治,女王对你们几乎未作任何干涉,所以只要是你们云郡地方部落之间的事,朝廷当然不会管。
不过武邈和云轩都是朝廷委任的都督和刺史,你向他们动手,朝廷置之不理,那朝廷体面何在?”
薰月瞪起眼睛,怒道:“这么说,你们是要包庇他们了?”
遥儿道:“虽然他们是朝廷的官员,可是既然他们不能维持云郡地方的安宁,反而生出许多事端来,我看他们这个官是做不得了。薰月土司想算你们自己人的帐,那也该等朝廷免去他们的职务再说。”
薰月冷冷地道:“朝廷会免去他们的职务?”
遥儿道:“洪瑟焱控告你们谋反的奏章,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女王手上。”
薰月脸一紧,遥儿又道:“虽然我一直待在这个寨子里,但并不表示我只有一个人,控告洪瑟焱罪行和武邈、云轩野心的奏章,现在应该也已到了女王面前,薰月土司觉得朝廷会维护一个贪婪的罪臣以及两个野心勃勃的土司,还是更愿意支持你这样忠于朝廷的人?”
薰月土司脸上的怒气奇迹般地消失了,他还刀入鞘,冲上来想给了遥儿一个拥抱,遥儿一个闪身,她可不想与这野人一般的粗壮男人有所接触,于是土司大人有些尴尬的转身给了沈人醉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大笑道:“认清了有毒的东西,就等于找到了良药,老汉如今不但认清了武邈还云轩这两个有毒的混蛋,还得了钦差这样济世救民的良药,这是老汉的福气啊!”
遥儿怔住了,薰月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些,她有些适应不来。
沈人醉也怔住了,他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大男人这般紧紧搂住。
薰月土司松开沈人醉的怀抱,又热情洋溢地握住遥儿的手,笑容可掬地道:“老汉代表白蛮部落,愿意接受杨钦差的帮助和调停,请相信我,乌蛮部落也一定会同意的!”
遥儿期期地道:“土司大人……”
“钦差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薰月严肃地说:“钦差帮助我的子民保护山寨,愿意为老汉主持公道,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可以直呼老汉的名字,或者老汉占你些年纪上的便宜,叫我一声大叔好了!”
他从腰间摘下那柄剑鞘上缀满宝石的铎鞘,双手交到遥儿手上,脸上挂着异常真挚、热情的笑容,大声说道:“这柄剑,是老汉随身之物,如今我把它赠送给你,作为你我友谊的见证!”
“呃……,薰月大叔,你同意与我合作了?”
“当然同意!”
薰月顺势揽住沈人醉的肩膀,大声道:“走!咱们上山!今晚,我要大排筵宴,犒赏里勇猛的战士,还要同我族的好朋友、尊敬的钦差大人喝几杯好酒,请!”
薰月不由分说,又拉起遥儿的手就往山上走去。
遥儿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自己身边这个看似异常火爆的老汉其实并不是一头易被激怒的大狒狒,而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而自己则是陪他耍了一趟猴戏的小猴子……
……
田七娘正在丽台陪着她最宠爱的男宠嬉戏,忽然内侍总管高公公匆匆走来,附耳对她低语几句。
田七娘骤闻有西南军情急报,宰相姜德胥已在武成殿候驾,不由暗吃一惊,不知究竟出了何等大事,赶紧叫停舞蹈,匆匆更换冠服,急急赶往武成殿。
田七娘赶到大殿的时候,执笔席宰相姜德胥和御前待制裴纨都已经到了。
“免礼,平身,宰相请坐!”
田七娘懒得客套,一进大殿便免了二人向她施礼,匆匆绕到御案后坐下,沉声问道:“究竟生了什么事?”
姜德胥肃然道:“大王,御史台洪瑟焱巡察西南道流人,滥施天威,屠戮无辜,为勒索贿赂,大肆株连,云郡土蛮不堪欺压凌辱,起兵造反了!”
“什么?”
田七娘一听,脸立即沉下来,裴纨轻声道:“云郡白蛮和乌蛮率众二十万余造反,南越陈兵边境,意图不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