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见这何姑娘衣衫被撕了好几条大口子,穿着实在不像样。在屋里看了一圈,解下自己的外袍递过去:“何姑娘,我是来救你的,穿好衣服,我带你去见你爹。”
那姑娘从指缝里望了他一会,慢慢地接过衣服穿起来。陈恕等得有些不耐烦,但想人家一个大姑娘遭遇这种事,有些阴影也是正常的。
好不容易等她穿好,扭扭捏捏地抱着手臂低着头,嗫嚅道:“公……公子与家父……”
陈恕皱了皱眉,道:“不要废话了,我和你父亲素不相识,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走吧。”
他实在是没耐心和这姑娘耗,大步走出门。那何姑娘倒也赶紧跟了上来。一走出院子,迎面遇上几个奴仆模样的人,一见这情形,先是一呆,然后张口欲呼叫。陈恕早抢上前,几掌将几人尽数拍昏过去。何姑娘以为他又打死了这几个,吓得捂着眼睛,不敢看一眼。
陈恕走到大厅之旁再听里面说话时,只听一人说道:“老许,听说那姓何的老家伙日日在街上装疯卖傻,这不大好罢?”正是那什么路将军的声音。
许相平冷笑道:“没什么不好的,不瞒将军,在下留他一条命,就是要让他去出丑卖乖。叫所有的人知道,得罪我许相平的下场!”
路将军哈哈大笑,赞道:“真有你的,来,喝酒喝酒!”
许相平顿了顿,又道:“何老头不用管,倒是那叫邓青的小子,得弄来杀了。我瞧那小子很有些古怪。”
路将军奇道:“你不是已经打断了那家伙一条腿么?他还能怎样?”
许相平哼了一声,说道:“那小子就是个贱骨头!将军你知道么,他和这何老头的女儿,其实是从小就订了亲的。那时候他家里有钱,比何家也不差。只是后来家里败落,这何老头见他家穷,竟然就不把女儿嫁他了。只是偶尔给他把了几个小钱,这贱骨头竟然就感恩戴德,这回被我打断一条腿,他竟然还敢私下将何老头藏了起来,还以为我不知道。”
路将军笑道:“原来有这种故事,按照戏文里的演法,这何姑娘想必是极为贤德,跟她爹大闹一场,私下里跟邓青成了好事,对不对?”
许相平哈哈大笑,说道:“哪有这种事?邓青相貌丑陋,何家丫头看见他就烦,经常打骂于他。”
陈恕听得暗奇,转头向身旁的何姑娘问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何姑娘脸色通红,低头不语。
陈恕点了点头,看来这也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只听那许相平语气阴森,和路将军商量怎生将邓青抓住整死,要叫他后悔跟自己作对。
陈恕哼了一声,大步走过去。门口守着两个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两脚踢开。
许相平站起身,喝道:“什么人?”
陈恕走进大厅,瞧了一眼,这两人形容鬼祟,相貌阴沉,一望便不是好货。他哈哈一笑,说道:“勾魂使者请你上路来啦!许相平,请罢!”
大步抢上,先一掌向那路将军打去。这人是金**官,想必应该有点本事。
不料那家伙看见陈恕,脸上惊惶,想要站起身时,却是喝多了酒,打了个踉跄。陈恕一掌正中他胸口,顿时一头直撞出去,咚地撞在墙壁上,脑浆迸出,呜呼哀哉。
许相平满脸惊惧,忽然一低头,往厅门口就跑。陈恕抢上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许相平双腿犹在空中蹬了几下,忽然大哭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的表兄乃是大金指挥使吕和,大侠请开恩!”他吓得六神无主,这话既似哀求,又似威胁,不伦不类。
陈恕笑道:“那正好,我专杀汉奸。许相平,替何家人偿命罢!”随手一掼,将他直扔出去,正扔在厅门上方,一根突出的木椽从他咽喉直插而入。许相平双目凸出,顿时气绝。
陈恕见大厅桌子上放了一盘黄澄澄的金锭,想是许相平献给这路将军的。他便老实不客气地扫入囊中,大步出门,一把将那何姑娘抱起来,纵身跃出何宅。
他做事干净利落,等死者被现时,他已经带着何姑娘,纵马离这镇子老远了。
之前和邓青约好,在东边官道第一个茶棚等侯。黑马脚力如飞,不一时已经驰到那茶棚,只见邓青正站在外面,伸长了脖子张望。
见到陈恕和何姑娘,他满脸喜色地迎上来,叫道:“大侠你没事吧?可有伤到么?”
陈恕瞧着他,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倒没什么事情,只是这姑娘想是吓坏了。”
邓青忙看着那何姑娘,低声问道:“月……月小姐,你怎么样?”
何姑娘被陈恕放下马,交着嘴唇,神情复杂地望了邓青一眼,微微摇头,低声道:“我爹爹呢?”
邓青向茶棚一指,何姑娘低着头奔了进去。陈恕见邓青愣,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说道:“邓兄,小弟有事请教。”
邓青忙道:“恩公请说,但有吩咐,邓青无有不从。”
陈恕将他拉到一边,问道:“我听说你和这何小姐,是从小订过亲事的。只是你何伯父嫌贫爱富,反悔了亲事,可是这样么?”
邓青愕然了一阵,点头道:“确实如此,恩公……你怎知道的?”
陈恕冷笑道:“既然这姓何的如此对你,何姑娘也待你没半点情意。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志气一点的,就应该引以为奇耻大辱,将之牢记在心才对。为什么还要巴巴地讨好他们父女?甚至被人打断一条腿还要去收留他?这岂不是自甘下贱?”
邓青呆了一下,抬起头向远处瞧了一会,低声道:“恩公容禀,我邓青,从小也读过书,识过字,念过圣贤之书,明过君子之理。虽然百无一用,但我又岂是轻贱之辈。只是我并不觉得何伯父他们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虽然小时有婚约,但俗话说门不当户不对不言婚嫁。我家虽穷,但却安贫乐道,不会因有一纸空约便直图高攀。何伯父虽然有悔婚之行,但我母亲死时,家中没钱出殓,是他出钱替之安葬。只此一事,便足够我邓青铭记一生了。”
陈恕缓缓点头,微微一笑,说道:“邓兄请不要再以恩公相称了,你比我年长,我倒该叫你一声大哥。”
心中暗暗感叹,没想到自己竟能遇上这么一个记恩不记仇的人,此人相貌虽丑,但却有君子之风,当真难得。这世道的读书人中,或许还有这等人物,自己那时代,却基本上找不出这样的人来了。
邓青连道不敢,陈恕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说,只是心中多了些敬重。
两人走进茶棚,只见那何老者靠在一张竹椅上,何姑娘跪在前面,哭泣不已。茶棚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一脸不耐烦地站在旁边,看见邓青进来就叫道:“你这丑汉,再不将这一身臭气的老头弄出去,我可要叫人来扔了!”
邓青连声称是,陈恕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扔了过去,说道:“老板,给这老爷子洗干净,找一身干净衣裳换上,再弄些饭菜给他们吃。”
那老板一见有钱,顿时笑逐颜开,连声称是。邓青去帮他给那疯疯癫癫的老头洗澡,何姑娘哭了一阵,款款走到陈恕身前,俯身拜倒,说道:“小女子叩谢恩公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