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曾经
应龙这个东道主做得非常到位,吃完饭,真的准备起打猎的行头。山里头有马场还不算什么,可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还藏着十几柄老式步|木仓。这些装备一眼看去就知道有些年头了,但保养的不错,木托光润枪管闪亮。
江珧被他的小型军火库震撼到了,“现在木仓支是严格管制的了,您知道吧?”
“晓得,我就是玩玩。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梨子苹果的,我也有点小爱好。”应龙对自己的收藏颇为自豪,挑出一柄轻巧的递到江珧手里,“端好,这是苏制的akm猎|木仓,可抗造了。”
她半兴奋半害怕地接过来,只觉沉得好似木桩。想这些神魔无不有通天彻地的大能,火器之类对他们来说真的是跟爱疯一样的“小玩具”。卓九也挑了顺手的武器,图南似乎不擅长这个,观望挑拣。
“所以我说不爱去城里,管那么严,山里猎户谁不藏把枪玩。”应龙翻身上马,“走,带你们打狍子去。”
“我就小时候照相坐过马,还没骑着走过呢。”江珧笨手笨脚往枣红马身上爬,卓九把她拉住了。
“掉下来会摔断脖子。”
“丧气鬼,有完没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图南把他挤开,顺势贴上带子:“来宝贝儿,我抱着你,鲲鹏牌气囊,保证舒适安全。”
“有完没完呐,打个猎还黏糊糊的。”应龙大叔一把捞起带子放到她的马上,豪气干云地保证:“尽管骑,我活这么久,还能让你摔了。”
此龙显然比那两只靠谱的多,江珧信了他,扯着缰绳坐稳了。
看来大叔的正直在圈内确实很有口碑,在林子里转了半圈,图南跟卓九这两个寸步不离的保镖就纵马跑出去比赛了,只留他跟在江珧身边,稳稳地缓速前行。
“真不好意思,图南那家伙太毒舌了……”
应龙笑了笑,无所谓地摇头:“你不知道,这已算收敛很多了,当年他那张嘴能把活人气死再把死人气活,骂阵时阴损毒辣所向披靡,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这黑历史……还真不觉得吃惊啊。不是mt却有吸引仇恨的体质,开口就能得罪一片人,果然是坑爹货的风格。
“图南曾经说过,神在人世间生存,必须有人类的信仰支撑。冒昧的问一下,我曾见过刑天消失的模样,您现在……和以前有变化吗?”
“阴天下雨的时候旧伤会发痒,这个可能是唯一的变化吧。”应龙松了松筋骨,苦笑着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人类对龙的信仰会这么持久,虽然只是沾了点边,但也足够我在人间保持原始形态了。”
“那卓九呢?他是蛇不是龙,没听说中国哪里还有崇拜蛇的文化呀?”
“啊……他的信仰应该比我强的多了。”应龙不知怎么尴尬起来,似乎并不想解释,“你自己找他去问。那、那些照片删、删了没?”
“呃,我这就删!”江珧一脸囧相,赶紧掏出手机删除“龙的艳照”。看到应龙这样在乎,她小声宽慰他:“光线很差,其实只拍到肚子和背影而已。”
“那还不够?长得跟自己不一样,就能随便侵犯隐私啦?打开电视,随便翻一翻都是你们乱拍别的生物发情生产,真是好不害臊!”应龙一激动,脸又涨红了。
大叔,您看的节目,难不成是动物世界……
他这一解释,江珧对自己的“大人类沙文主义”着实感到了羞愧。
“我有件事,想请教您。”江珧对打猎并不很热衷,骑马遛了一会儿,迟疑着说:“上辈子,他们俩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什么样子?”
应龙一开始竟没听懂,迷茫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问曾经的你是什么模样?”
“不,我是我,她是她。我既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没有上辈子的经历,相貌身体都不一样了,怎么还能算同一个人?他们俩怀念的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人,我虽然很普通,但也不想做一辈子替身。”江珧一口气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替身?你是这样想的?人类和神魔的观念,果然是有很大区别……”应龙惊讶地望着她,久久,他露出了忧伤的神情:“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想必他们两个也是一样。辨识灵魂的感觉很难形容,不能用外貌或者记忆来解释,在我们眼里你确实有些变化,但就像人类换个发型,换件衣服一样,是很些微的区别。只是因为房间里的家具换了位置,你就会从家门口转身离去吗?仅仅因为亲人换了件衣服,你会再也不承认和他们的羁绊了吗?”
江珧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一时间转不过弯,她讷讷地说:“这太奇怪了,我和你们根本是不一样的,我会生病、会衰老,区区一口水就能呛死。”
“为什么担心这个?即使身为神族,我也会有失去信仰,天人五衰的那天。一个生灵有幼年,青年,壮年而至老年,这是最普通不过的过程。你曾经是弓马超群的盖世豪杰,就当现在回到了幼年吧。”
图南和卓九大概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比试,马鞍上系着许多猎物,兴匆匆地骑马回奔。
“来,我教你用枪。”
“滚开,你笨嘴拙舌的教什么,为人师表要看本座!”
应龙微笑着对她说:“去吧,好好玩玩,别想这些多余的事。”
江珧还想再问,见他无意多说,只好笨拙地操纵马匹,小步跑了过去。
野生动物图册上讲长白山有东北虎和金钱豹,但如今这些动物稀有到个位数,想当武松得带大部队搜山。卓九半个多小时的成果数量出众,但都是些狐狸、松鼠、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唯一的大猎物倒在图南手中——梅花鹿一头。
“十五个,我赢了。”卓九把猎物一一摆出来。
“掏一窝老鼠也能有十五个,小成这样的东西,好意思拿出来现眼?”图南得意洋洋地把那头公鹿扔下,鹿身上没有枪眼,倒有一支尚未融化的冰凌。“让亲爱的来判,到底谁赢!”
面对这15:1的局面,江珧也不知道该怎么算。正踟蹰,卓九冷着脸率打了小报告:“鹿是我先看见的,他突然叫“珧珧你怎么来了”,我一回头,就被他抢了。”
“哎呦,你干的事?真够阴险的。”江珧再次做鄙视你的手势,图南却满不在乎:“狩猎是技术与智慧并用的运动,呆九智商不行,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谁打死算谁的!”
卓九当然不肯承认,斗嘴拼不过胖鱼,他另行其道,提出教江珧用枪。图南蹦着叫他也会,卓九一句话驳回:“你知道安全使用守则吗?刚刚还往河里和树上开枪,反弹一下你赔得起?”
图南一下子蔫了,悻悻然咕哝:“本座弓马娴熟,吃亏到上岸晚了,这几年谁还在城里玩儿枪?如果用弓,我也不比你差什么。”
“喏,别抱怨了,拿着我的山寨机玩游戏吧,有个海豚顶球还挺好玩的,正适合你。”江珧哄小朋友一样把手机塞给他,心道原来这家伙是在枪支管制条例颁布后才上岸的,不知道他之前那些年在海里干什么。
安全性能评估图南全盘输给了卓九,只好怨声载道地把教导江珧的任务拱手出让。但他也不肯走开,十尺内晃悠着兜圈子,嘴里一刻也不闲着。
卓九个子将近一米九,从背后揽着托枪,把江珧遮个严实,只露着一截白藕似的手腕子。扳机上的手指软软小小,指甲是粉色的,戳地图南心里痒痒,总想凑上去捣乱。
她确实没有那时绝世的姿容和君临天下的气魄了,个头小了点,脾气又大了点,可他左瞧右瞧就是爱得死心塌地。像一头强大而美丽的母兽忽然退回了幼年期,变成毛茸茸娇嫩嫩的小动物,带着点可怜的可爱,一时也离不开照顾,让人心甘情愿去守护她。
图南心里想起以前的事,闭上嘴不说话了。那时卓九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生涩地连弓也不会持。她略高出半头,站在他背后手把手指导,便如同今日他站在她背后。
江珧开了一枪,击中远处当靶子的树干,兴奋地小脸通红。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图南突然就掉了泪。
当年她爱护照顾过的人,终于回来爱护照顾她了。
打过猎,吃上了烤鹿肉,半夜大家又去泡无人温泉。就着一杯琥珀般的黄酒,吃滚泉煮出来的鸡蛋和老玉米,舒服地浑身骨头都酥软了。吴佳终得了个机会恢复原形,甩着大尾巴直叹息。
“这里真好,要是我爸妈也能来玩玩就好了。”
江珧把热毛巾裹到头上:“那就带他们来啊,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纯鲛人什么样子。”
“我爸超帅的,就是以前被游轮撞过头,有点路痴,我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前几天还打电话说想来中国看看我,顺便旅游呢。”
“来吧来吧,到时候你住我屋里,他们俩住你那间,要是图南敢捣乱,我就揍他。”江珧泡的通体舒坦,一时间豪情万丈,拍胸保证。
吴佳叹了口气:“捣乱倒不怕,怕的是他嘴馋……”
正说着,水面上装酒杯的小托盘忽然有了意识,晃晃悠悠往江珧这边飘过来。
她愣了一下,伸腿踹过去,脚底下踩到一块滑滑嫩嫩果冻似地物体。托盘从水面上升起来,下面是漆黑发亮的弧形脊背,以及一对精光四射的豆豆眼。吴佳嗷的一声喊,光着身子跳出泉水,化出两条腿逃命也似的跑到树后躲着。
那坨果冻倒没有想吃鲛人的意思,对着带子说:“嘻嘻嘻,长夜漫漫,需要按摩服务吗?”
江珧憋气入水,抽了条浴巾裹住自己,作势从岸上抄起□□:“佳佳,瞧我打个温泉水怪,一枪爆头,永绝后患。”
坑爹货虽然体型巨大,但在水里灵活的难以想象,带子还没上膛,他一扭尾巴沉下去溜走了,噗噜噜吹上来一串气泡,空留“咩嘻嘻嘻”的荡漾笑声。江珧持枪扫视,见树林里还潜伏着一个卓九,他比图南慢了半拍,被江珧瞪个正着才恋恋不舍转身撤退。
“你妹的,瞧着是个正经人,谁知道也不是好东西。”带子红着脸骂了一声,吴佳从树后探出头:“都走了?”
“走了。”她放下枪,想到离开时要还给应龙,很是遗憾地抚摸了一把。
他们两个看似共进退,言语上却不怎么合得来,还时不时黑对方一次,天晓得是怎么勾搭上的。
离开那天,应龙送了大家许多高品质的东北特产,并热情邀请江珧再来长白山做客。图南酸溜溜地插话:“早知道你是地头蛇,我就不带她来了。先说好,我家珧珧这儿没位置了,你继续独自舔伤怀念老情人吧!”
应龙也不恼,淡淡地道:“吾尊待客之礼而已,若是大公还在,你敢当着他面这么说么?”图南神色立变,江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公是谁?”
“谁也不是!”图南急忙忙把她塞进车里,一溜烟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