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讨厌懦夫。”
“但我恰恰相反，我更讨厌所谓的勇者。”
赵胜目光清明，神态平和。
“为什么？”
风千雪心中一震，下意识就要反驳，话到嘴边，却成了询问。
“何谓勇者，各人自有各人的看法，但在我看来，无非就一个敢字。”
“勇者必敢。”
“敢拔刀，敢杀人，敢违背规则，敢做别人不做的事，敢为天下先……”
“你觉得，这个敢，好还是不好？”
赵胜看着风千雪，目光炯炯。
“自然是好的。江湖人若什么都不敢，如何行侠仗义？为官者不敢，如何造福一方？”
风千雪踌躇一会后，才回答了一句。
“你看到的敢，是行侠仗义，但我看到的，却不止于此。”
“那些大奸大恶之徒，哪一个不是胆大包天，违背道德刑律？”
“那些贪官污吏，又有哪一个不是欺凌平民，压榨百姓的？”
“那些奸夫淫妇，又有哪一个不是违反伦理，因欲破法的？”
“这些人，同样是敢，你说好还是不好？”
赵胜面色冷峻。
“你这是强词夺理。真正的勇者，不会做这种事。做这种事的，也不会是勇者。”
“你对勇者的理解，错了。”
风千雪出声反驳。
“错了吗？”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杀得九百万为雄中雄。”
“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你认为如何？”
“这样做的人，算不算敢？算不算勇”
赵胜语气平静。
“荒谬！”
“岂能以杀人论英雄？”
“这不叫敢，这叫罪恶！”
风千雪神色骤然冰冷。
她感觉赵胜很不可理喻。
“我也觉得不能，那为何总有人替杀人屠夫说话，总觉得他们能杀这么多人，实在也是一种本事？”
“为什么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便越是如此？”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这叫罪恶？”
“还是说，其实他们很清楚，这也是一种勇？”
“这种勇，为世所不容。”
“他们未必认同，却也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勇。”
赵胜侃侃而谈。
风千雪看着赵胜，像在看一个异类。
她想反驳，却又想不到如何反驳。
难道说这些人都是懦夫？
“我们说到勇者时，总觉得勇者是个好词，能成为勇者的，必然是好人。”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赵胜面露嘲讽。
这个世界，有着许许多多的勇者，但又有几个是彻彻底底的好人？
“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至死不悔，所有人都骂他们凶残恶毒，但又有几人会认为，他们懦弱？又有几人会觉得，他们没有勇气？”
“若他们没有勇气，那他们又是凭什么至死不悔的？顽劣不化，还是偏执无知？”
“所以，他们算不算勇？”
赵胜言辞如刀，扎进了风千雪心里。
风千雪心中一紧。
“世人大多庸庸碌碌，谁又有空去分辨善恶忠奸？”
“一个敢字，还要分出个好坏对错。”
“到底是为了分辨是非对错，还是为了安抚人心？”
“百姓并非懦夫，但又有几个人不是把百姓当懦夫？”
“若懦夫不是好词，那总被当成懦夫的百姓，又是什么？”
“总要百姓醒悟，百姓为何要醒悟？”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所谓的勇者太多了？”
“百姓就如这芸芸众生一般，并没有多少人在乎这城头的旗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在乎的，只是生活如何。”
“他们就像大地，已然包容了一切，孕育了一切。”
“所谓的勇者不想着守护着这片大地，还想着要百姓成为勇者，是何缘故？”
“最先背弃大地的，难道不是他们自己？”
“抱歉，说偏了。”
赵胜有些尴尬。
“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没必要为自己的害怕感到羞愧。”
“更没必要纠结自己有没有勇气。”
赵胜劝慰风千雪。
“你这番言论，算得上奇谈怪论了，若被某些书生听到，定然对你口诛笔伐。”
风千雪面色古怪。
这家伙看着在安慰她，分明在夹带私货。
她几乎被带偏。
或者，已经带偏了。
至少，她现在不再为自己有没有勇气而烦恼了。
“那殿下觉得，自己是懦夫还是勇者？”
风千雪很好奇，一直侃侃而谈赵胜，又是怎么看他自己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比起成为懦夫或者勇者，我更想成一个公道的人。”
赵胜的回答让风千雪感到意外。
“公道？”
风千雪感到古怪。
“殿下口中的公道是什么样的？”
“对便是对，错便是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就是我想要的公道。”
风千雪愕然。
“殿下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如殿下这般追求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人，从来不缺，但最后又有几个能做到？”
风千雪行走江湖数载，很清楚世事的复杂。
“对我来说，做不做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
风千雪有些不信，“若是如此，那就最好。”
“希望殿下不要忘记你说的话。”
“我已经见过太多嘴上说不在乎结果，最后却为了目的变得不择手段的人了。”
“希望你不会是下一个。”
风千雪语气唏嘘。
“其实你可以跟着我，看我会不会变。”
赵胜嘻嘻一笑。
淫贼！
风千雪嘀咕一声。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让不让我去陵县？”
风千雪重新说到正事。
“不让，不但不让，我更不会让你去杀许天麒。”
赵胜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让？许天麒难道不该死！？”
“你可是大秦皇子，不主持公道就算了，凭什么阻止我！”
风千雪猛然起身，面露不忿。
这暴脾气，还好遇上他了，不然就该香消玉殒了。
你香消玉殒没关系，但别让我看见。
让我看见了，我就只能管了。
“我不是阻止你，只是阻止你自己去杀许天麒。我和你一起去。”
赵胜摆了摆手，让风千雪坐下。
“你要插手？”
风千雪面色一怔。
“我不仅要插手，还要插剑。”
赵胜杀意盈目。
许天麒该死，许家和极乐派更该死。
许家和极乐派，没必要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