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初甫一跌入此间世界,因脑中黑影叠憧,昏昏沉沉,身形踉跄了几步,动作间,额头涌下一簇热流,将右边所视之世界染成血红琉璃色。她眨巴下眼睛,那血流得更多,糊了她的眼睛。芸初有些站立不住,她屈了膝盖,慢慢下蹲,直至跪倒在地。她勉强抬起头,打量一眼世界,天地洪荒,天际透润土黄色、灰白色,沧海上下浮动荡漾,大得无边无际,倘若此间有巨灵神在天上俯瞰,便视沧海如同一钵铅水,倒洒摊开在偌大盆中,而芸初隐身岸边,极目寻找,亦只叹仿若毫末。裸露的岩石寸草不生,紧捱茫茫淼淼的水泽,任凭透明水泽缓缓漫过、又姗姗退去,露出光滑且皲裂的表皮。
芸初捂住伤口,知晓方才额头遭石子击中,口子应该不大,地方伤得巧,才致流了许多血,一面心颤,一面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不知妖道哪儿去了,自己现下又在何处?她不敢在陌生环境呆太久,生怕发生什么变数,眩晕稍稍过去,便起身仔细环顾。
岩石表面析出些盐晶,方圆数十里的土地都一般模样,白花花的,仿似冰雪蔓延,群岩分布粗细不同的裂痕、深浅不一的坑洼。她感到有些冷,真是奇怪。
芸初抱紧了自己,天上云层漫游,风刮得一阵比一阵紧,海风捎带咸涩与难以言喻的凉意,直往她骨夹缝里吹。西南方影影绰绰,似有座山,观其轮廓,距离此地甚远。
一般思虑着,空中汇聚如山云层,两座云山碰撞,雷动猋至,映得天地煌煌。疾风猛雨忽至,劈头盖脸砸落,芸初唬了一跳,但见乌云飘移,远方山峦崩摧,暗叫不好,眼看无遮蔽之地,便一个猛子扎入海中。
芸初不善水性,为习水,在家中端个盆练闭气,最长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今日得益于避水珠,方能在水下稍稍行动自如。潜入水下不到五六瞬,那云快移过来,刀子般的晶体霍霍下落,那密集的晶体在其周身划出水泡,受阻力影响,到十多米深的地方便失了速。种种危险,电光石火一霎间,芸初小心防范,敏捷躲避,奋力在瞬息之间潜得更深,凡胎肉身仍被划了不少血口子。这阵“刀雨”下的时间不长,却不知往后又是什么模样。待动静平息后,芸初立马上岸,无人帮衬,她爬得有些狼狈。
悠悠吹彻的唯有风……芸初择定一个方向走了许久,日落月升,周围仍是无边的岩石。“有人吗?”茫茫平原,她的声音回荡一阵,便被虚空挟裹,不知掩向何方。
天地清分后的荒凉世界,也不过如此罢,地狱般烈火焚烧后的寂静,暴雨浇灌之后的沉淀,无人荒野的初始,便是如此罢。芸初怅望顶上星辰,叹息一口长气,那口气化成白雾,不远岩石凹陷处储存的水泊开始逐步凝结透亮的薄冰,一切昭示着——这个世界的严寒即将到来。
……
踏过漠漠冰原,步入黑夜中的霜雪沙漠,那飞扬的冰霜混杂沙土,由烈风携带,贴着地面,往一个方向疾吹,空中飘飒着无数道雪纱般涌动的尘带。耳闻沙漠中有人声,赑屃便往那处走,日头缓慢升上来,透过飞扬的沙土,啸叫的严寒逐渐偃旗息鼓,沙尘乖顺地贴回地面,冰霜化为露水。
稀稀落落的行人,远无集云镇集市日的红尘纷扰,安静得接近死寂。此间族人用长袍遮挡烈日与风沙,行色匆匆,见有陌生人闯入,他们原本木然而忧愁的脸上,现出防备与排斥。躲在屋中、倚靠墙壁的女人,脸上带着明暗,瞥来窥探的一眼,低低的眉似即将压到眼皮上,无一例外的,无论女人还是男人,无论老人还是小孩,他们都用警惕的、怀疑的眼光射向闯入他们世界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