赑屃随鬼头刀、芸初两人之后,进入壁画,他甫一踏足,便到了一个冰晶世界。
地面一簇簇霜花,在蓝色澄净的冰面盛开。再往前走几步,方才景象消失不见。人体猝然陷入松软冰粒,那些冰雪直没到半腰。仙法无用,赑屃不得以解下软鞭,绕住树干,用最笨拙的方法,慢慢远离这块区域。人立在树干上,展目望去,雾凇冰挂,呼出的气皆变成白色。明明是白日,林子黑黢黢的,雪云迫近地面,像顶静止的帽子盖在远处山顶。
赑屃呼了一口气,借力腾跃,稳稳落到相对平整干净的黑土地。霜雪压弯枝条,枝条垂挂至地面,几棵树的树干上长出丝状物,像颅顶中分披散到两边的白发。沿道针叶林挺拔笔直,越到外围,植株越显矮小,倒是灌木居多。一路行来,赑屃试探不到半点动物的气息,全是树木、菌丝,这让他疑惑。
忽然,他遇到几道松散的黑色丝线,那些丝线互相交错,安静得有些异常,它们猛然生变,呲呲地爆裂开来,须臾间,形成一个巨大涡流,扭动弯曲,宽逾四百丈,声势浩大,顿时将天地一切夷为平地,令仙、妖、人无处遁逃!
赑屃堕入一面需有轮廓的水镜之中,不到片刻,遽然摔至一片沙漠。世界呈现金黄的色泽,沙砾滚烫。他很长时间起不了身,连挥手为自己布置一个结界都做不到,体内水分蒸腾得很快,灸阳似要将他活活烤干。
“灵渊……”虚弱的字音从他干裂的唇畔蹦出。一人大小的水罩出现在空中,将他牢牢吸附,病体进入其间,干裂的表皮慢慢愈合。澄澈的水罩浮动血红、脓黄等污物,手指渐渐可以活动,他大喘了一口气,咳出一口血沫,血沫夹杂内脏肉块之类的东西。好半晌,他才能够缓慢起身。
水罩消失,他坐落在地,手肘支持自己起身。捂住胸口的钝痛,他步向前方。前方空气里飘来水汽,有活水水源。身上满是脏污,他需要稍微擦拭整理一下。灵渊里的水越来越少了,它能用来快速治愈伤口,不到万不得已,他舍不得用。
有一眼井,高高的井壁被风沙吹颓了半边。井边有个人,转动轱辘,粗粗的麻绳带上来的是一桶流沙。他瘫坐在地,擦拭被裹在严实帽子里的额头,扯下脸上的布,大喘了口气,唇已经严重起皮、见血,模糊得不成样子。
那瘫坐的旅人,抬头看向跃动浮光中的人影,仍有力气说道:“我看你状态还好,有水吗,给喝一口就行……”他吞咽了口水,“我说真的,我抢不过你,我就喝一口。”
赑屃默然,负背后的手里瞬而凝成一个皮质水壶,扔到他怀里——里面是灵渊水。旅人迫不及待,打开水壶,润了润唇,又慢慢喝了一口,极为克制地抿了抿唇,“还、还给你!”他递给赑屃,眼睛因为迎着光,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我用不着这些水,都给你吧!”
赑屃抬脚要走,耳闻后面那旅人叫道:“我不能白拿你的水!”他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在怀里翻找什么,片刻,他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作为交换,这个送你!……此间,路途凶险,恩人,你就收下吧!”八壹中文網
“此间路途凶险”一语触动赑屃心弦,他反身,和善地笑了笑,终究未拂他好意,伸手接过。
旅人笑了笑,“真是对不住,我已苦修数年,终不得道,今日闻讯来此,实是匆忙,未来得及筹备,身上仅这一物了。这是北海活佛舍利。我从别人那儿换来的。”
“活佛舍利?”
“是啊,没准对恩人会有些用处。”旅人揖手,“实在是有些事,不得不告辞了。……敢问,恩人名姓?好叫不妄铭记在心。”
赑屃扫视一眼那人衣裳,厚重布条包裹下,是脏污破败的道士袍服,便不由开中闻询:“观君内衬服饰,为道门中人,何来北海活佛舍利?”
那人愣了愣,后洒然一笑,“我也说不好,冥冥之中,缘分使然吧……”笑声停止,布条缠绕的帽沿下,一双澄净的眼,那旅人笑道:“恩人既不肯告知姓名,也罢。吾名长善,他日若有缘,望与恩人重逢,再行报答。”
“长善?”赑屃心中怃然一惊,思虑间,那旅人已行去很远,赑屃扬声问:“长善尊者,您这是要往何处去?”
“……寻我的道。”长善反身答道,呵呵一笑,便飘然远去。
……
落日徐徐逼近地平线,云絮散落成无数线条,几近平行般地分布在天幕上,火红、橙红、金黄,层层变幻。天地闷热如蒸笼,暑气腾腾,芸初、鬼头刀跋涉在沙丘上,鬼头刀左右环顾,像是在找那扇通往彼方的门。
倏尔,毕剥声响起,几簇热流袭来,抟风夹卷火焰,如几条细小火龙旋转前来,所到之处,沙砾翻飞,滚烫的石头被弹射到空中,芸初躲了几块,奈何数量太多,被一块细小火石烫了额心。热量、风流涌动,吸入沙砾、树木残骸,卧地胡杨号称千年不腐,竟也惨成灰烬,残存的山丘悉数翦灭!
一个方向,冷意弥漫,芸初下意识往那处靠,一不小心便被无形的虚空拽了进去!鬼头刀匆忙间,不忘在手上缠绕几圈,紧拽绳索,因芸初被虚空吞噬,急速被一股巨大力量吸附,身形一晃,也消失在沙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