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肖渌抽出来的是一张宣纸,皱巴巴地,上面密密地用毛笔写满了字。
“是鹿启峰写的?”昌涯凑了过去和岑肖渌一起看着上面的内容。
「清淩,我现在很迷茫,苦感即使使了牛头马面的计策也依然得不到你父母的同意,你假意受惊,说借道士之口破除你娘给你许的姻缘,八字不合,命里犯冲或可得你娘的怜爱免去强加的姻缘,但除开这次我也自觉惶恐未必能配得上你,你爹娘也万不会允诺的。谋计之初,你我之意坚决,时过境迁,你却告知我内心不忍,不忍如此欺骗你娘,清淩,我们做错了吗?如果你是这样以为的,那我错了吗?我常常苦思不得解脱,你我相差太多,终是不得有好结果的,我错了,牛头马面的谋计就是我的痴心妄想,一切都是空的,你若想跟你娘坦白便坦白了吧,不要让自己的内心受煎熬,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了,启峰孑然一身,来去归天地,勿念。」
“这……依鹿启峰所言,那牛头马面只是他和水小姐使的一个计策吗?不对啊!”昌涯来回看了几遍遗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小姐确是灵魄濒危的,要只是他们两人所设计的话又何至于此呢?”
“不至于此。”岑肖渌把遗书折了起来放入了袖内,“你还记得串莲口中的鹿启峰吗?不像是会因为遗书上所写理由而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不知道。”昌涯以前所经手的唤灵事宜都没有这么复杂,因由调查一番便能显现出来,水小姐这次的事件一环套着一环,还有人死去,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了。
岑肖渌:“我们先回去。”
“嗯?”
“等明日寿材店开门再。”
望着岑肖渌的目光,昌涯肯定地点了下头,鹿启峰死在家中无人知晓,又孑然一身,他们没有义务但有情分帮他料理后事。
临走前,两人使力把鹿启峰抬上了床,掩好门后出了屋子。
*
回到水府,他们找到郑管家告知了他鹿启峰的事情。郑管家听后显得痛心疾首:“好个鹿启峰,害得我们家小姐好苦,竟有如此心肠蛊惑小姐欺骗夫人,真是遭报应啊!”
昌涯能理解郑管家关心水小姐的心情,但鹿启峰都死了,与小姐也确有情意,若依他遗书上所言,牛头马面只是两人谋划的计策,水小姐也不会灵魄真的受损,这之中的差错尚未明晰,郑管家已然把过错都移驾到了死去的鹿启峰身上,他觉得这未免太过有失偏颇,当下便想辩驳一番:“话也不能如此……”
昌涯话还没说下去便被岑肖渌打断了。
岑肖渌:“郑管家可知道鹿启峰的存在?”
郑管家毕竟是这偌大水府的管家,自有自己的持重之道,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答道:“不曾知道。其实……”
犹豫一番后,郑管家还是说了下去:“老爷夫人早已为我们小姐定下过婚约。”
“哦?”昌涯虽不满岑肖渌打断他的举动,但有新情况,那点介怀瞬间便被抛在脑后了,“是谁?”
“章大人长子章则。”说到这,郑管家叹了口气,“这婚约如今也只是形同虚设了,虽然章大人那边没有明着挑明,但依我们府如今这境况却也是没再来往了,而且章公子他……”郑管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不说也罢。”
岑肖渌:“能冒昧问一句如今府上是如何……”
郑管家摇了摇头:“有夫人在,小姐无碍,便都能好起来。”
岑肖渌知道郑管家这便是不愿多说了,他也识趣地没再刨根问底,告别郑管家后,两人一同回了住处,房内桌上摆着晚膳,想是郑管家走后遣下人送过来的。
用过晚膳后,两人便早些歇息了,明日他们还要去趟沂非落,帮鹿启峰料理后事,还有从郑管家口中听到的章则,也确是要会上一会的。
天将明,昌涯刚睁开眼睛时岑肖渌已然收拾好了行装,等他处理妥当后便赶着马车出了水府。他们先在镇上停滞了片刻,去到寿材店询问了一番,店主收了银钱后派伙计先行赶去了沂非落鹿家。两人并非鹿启峰亲信,鹿启峰亦无亲人在世,唯一的恩师当属敏理学堂的傅老,出此大事,须得告知傅老一声。思及此,出了寿材店后,他们拐去了敏理学堂。
傅老正在授课,一小童引荐两人去了偏厅等候。昌涯现下有些惆怅,他掏出怀里记事的本子翻开瞅了两眼,上面记着经手水小姐之事到现在的关键之处,可就如今他们所了解到的信息还不足以解释水小姐病倒的因由,鹿启峰的遗书似乎最终给出了一个答案但又存疑,接下来他和岑肖渌又该往哪方面努力,昌涯感觉没有头绪。
“岑肖渌,你记得郑管家说过水小姐和夫人是吵过一架的吗?我估摸着很有可能是因为鹿启峰的缘故,水小姐爱着鹿启峰,可水夫人却给她定下了与章则的婚约。”
“嗯,此事我们可以问水夫人,水夫人如果能对我们知无不言的话,我们便能得到更多信息。”
昌涯合上了本子,揣进了怀里,两手托腮:“这次的差事好难调查,不知爷爷那边如何了。”
岑肖渌走至了昌涯身边:“且走一步看一步,过于杞忧也无用。”
“是了。”昌涯打起了精神。
没过多久,傅老结束授课后来了偏厅,昌涯不忍直言,岑肖渌上前向傅老讲述了鹿启峰的事情。傅老听后很是震惊,身子一歪差点站立不稳,幸得身边随侍小童扶住了,他嘴中不住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启峰啊……”
悲伤的情绪是极易感染人的,昌涯只感觉心揪着痛,万般痛惜之情快要满溢出来直叫他快承受不住。岑肖渌察觉到了昌涯的异状,上前挡在了他面前,对着傅老恭敬一拜:“请节哀。”
“快,快带我去,我要去见启峰。”傅老颤抖着手指指着岑肖渌。
“先生,先生,您要保重身体啊!”小童在旁劝阻,傅老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
岑肖渌:“傅老,您放心,我们师父是唤灵医师,我们既发现了此事,必会完善料理好,你且先行平复心绪,我们已联系了寿材店的人先行赶过去,等下我和昌涯会去沂非落,稍后再给先生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