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肖渌吃完了昌涯给他准备的简陋滋补晚膳后,昌涯收拾起碗筷,两人洗漱一番后一同躺上了床。
昌涯丝毫没有睡意,主动挑起了话头。
“你离开后是如何找到师父的?又是怎么受伤的?水夫人他如何就命悬一线了?”
“你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岑肖渌也睁着眼。
昌涯翻过了身子,侧身对着他:“那就一个个回答。”
“嗯……”岑肖渌沉思了会儿,“我从‘万事通’那儿买的消息,‘万事通’你知道吗?”
“知道。”昌涯目光炯炯有神,“据说‘万事通’那儿只有你给不了的钱,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这么厉害的人你又是从哪儿找到的?”
“保密。”
“切!我还不稀罕知道呢,你接着说。”
“我给他提供了些水府的信息,他便给我指了明路。见到师父后师父给我留了水夫人的线索便赶回钩月好去解水小姐灵海内的‘隔’,我循着线索好不容易找到水夫人,见到她时她便已是弥留之际了,经我查验,水夫人服了毒。”
“啊!服毒?那该有多痛苦,所以水夫人是自杀身亡的?”
“是,水老爷已去,水夫人意已决,没人能阻止得了她。”
“那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一想到岑肖渌胳膊上狰狞的刀口,昌涯就心有余悸。
岑肖渌顿了顿,方答:“这是我在追寻水夫人的途中遇袭受伤的,后侥幸逃脱。”
“这么惊险?”昌涯不敢想,当他在家中安安稳稳时,岑肖渌却是在外面遇到了诸多凶险,早知道跟他一起去了。可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水小姐和串莲,也不能只留她们两人在钩月,万一有个什么危险,串莲一女子又怎么抵挡得了。昌涯纠结极了,简直是无解!
“嗯,还好。”岑肖渌倒是淡定。
“日后……日后外出可不能跟我分开了,虽然我也没什么御敌的本事,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嗯。”岑肖渌淡淡应了。
“水小姐……”昌涯又惆怅了起来,“水小姐之前必是受了什么刺激。”
“和水夫人争吵?”岑肖渌反问。
“这只是其中,对她的情绪影响不会这般大,你看她醒来后对水夫人的态度,其中必有别的内情。”
“等她醒来后问她便明了了。”
“也是,只是……”昌涯欲言又止,“水小姐应该还不知道鹿启峰已经走了。”
岑肖渌久久未言语。
“事已发生。”
“希望水小姐能挺过去。”昌涯叹了口气。
“睡吧,不早了。”说着,岑肖渌吹灭了床头油灯。
*
第二日一早水小姐依然未醒,昌涯跟爷爷打过招呼后便带着岑肖渌一同去了水镇。岑肖渌有些体热的迹象,方需尽快寻谈神医好生瞧瞧。
谈氏医馆门口停好车两人便走了进去。
“蔚童,谈神医在吗?”一进门便看见了蔚童。
“在后面呢,你怎么了?”蔚童抬头问道。
“我无事,是我师弟,他胳膊受伤了。”昌涯把岑肖渌推到了前面,解释道。
“要紧吗?我去叫神医。”
“他有些发热。”
蔚童听后便去了后屋,不多时便回来了。
“你带你师弟进去吧,神医候着了。”
“好。”话毕,昌涯便拉着岑肖渌一同进了诊室。
诊室内谈迹泯已摆好了医治工具,看着两人进来,问道:“是哪儿伤到了?”
岑肖渌走了过去,主动撸起了衣袖:“胳膊被划了一刀。”
“我看看。”谈迹泯仔细解下了缠绕的布条,其下骇人的伤口裸露了出来,皮肉外翻,红肿着,有发炎的迹象,“这一刀可真够狠的。”
“谈神医,我师弟还有些发热。”昌涯焦急着补充道。
“感觉到了,胳膊都是发烫的。”谈迹泯回头看了眼昌涯,“小涯儿你去外面候着吧。”
昌涯踌躇着不愿离开:“谈神医我留在这,绝不碍您的事可以吗?”
谈迹泯丝毫未动容:“你再待下去不怕误了你师弟的伤情?”
“好好好,我这就出去。”昌涯妥协了,“谈神医您好好给我师弟医治。”
等昌涯退出去后,谈迹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岑肖渌调侃:“小涯儿可够关心你的。”
……
在昌涯第五次站起身子后,总算盼到了岑肖渌从诊室出来,看到完好无缺的一个人儿,才算是松了口气。他走近前,不放心地伸手探岑肖渌的额头,还是有些热。谈迹泯跟着从后走了出来,看见昌涯的举动,解释道:“热没那么快退,我让蔚童去抓些内服的药给你们带回去,这之后每天还是要过来这边换药。”
昌涯讪讪缩回了手,脸上挂上笑容:“谢谢谈神医。”
付完诊金后,走至门口,谈迹泯不忘叮嘱了句:“这伤了骨头的需得好好养养,多食用些滋补的有益伤情恢复。”
因着谈神医的一席话,两人在水镇上采购时,昌涯特意选了好多大补的,什么排骨啊,山药啊,燕窝啊,鲫鱼啊……这次的排骨山药汤保证分量够足够真!
岑肖渌想阻止昌涯的疯狂采购来着。
“别买太多了,一顿吃不了。”
昌涯大手一挥,颇有那一掷千金的架势:“没事,咋家有冰窖。”
回去时,水小姐正好醒了,大家便一同聚在了水小姐处。水清淩醒来后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和哭喊,整个人很平静,像是已经麻木了,不会再笑了。
“启峰可还在?”似有所感,问出这个人时水清淩已经不抱有希望了。
“……我们发现他时他已身亡于家中了。”昌涯不忍看水小姐的面容,艰难启口。
“他……他现在在何处?”
岑肖渌:“沂非落后山栖峰。”
水清淩低垂下了头,神情落寞。串莲担忧地握住水清淩的手,声音里都隐约带上了哭腔:“小姐……”
“我没事。”水清淩拍了拍串莲的手。
“水小姐你可否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昌甫敛的声音沉稳厚实,自有一股信服力在其中。
水清淩偏头看向窗外,陷入了回忆,缓缓道来。
“我与启峰情投意合,我欣赏他的为人,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悬殊,我父母做主另为我与一素未谋面之人定了亲事。我怎能狠心抛下启峰呢,自然跟家里是不依的,但母亲管教严格,限制了我的出行,无奈之下我只有借棠闭寺上香祈福为由才得以出来与启峰见面。这样持续久了我们都感觉不是长久之计,为什么我不能有婚姻的自由呢?就因为世俗的偏见?父母的阻挠?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我母亲是个极不妥协的人,她认定的事情便听不进去旁人的言语了唯有神佛或可令她改变心意,如果命中注定我与那定亲之人八字不合呢,我娘为了我的安危必也不会强迫我嫁过去。我和启峰一同想到了牛头马面,我假意受惊,实则让道士对我娘说出预先想好的话术,但计策未成,我先犹疑了,正当我想再靠自己使我娘回心转意一次时,因从棠闭寺回去过晚,无意中受了惊。”
“为了和启峰单独见面,我遣开了跟在身侧的人,那日与启峰分开后我独自回了寺中,刚走出门便撞见了鬼,恍惚是牛头马面的影子,我当即被吓着了,心下不安,觉得这是给我打算欺骗我娘的警示。”
说到这,水清淩似是联想到了什么,轻蔑地笑了下:“现在想来该是有人故意作弄,吓唬我罢了。人心中有鬼,瞧见什么便是鬼了。回家后没等到和娘再摊开来说,我便病倒了。清醒过来后也一直有感到身体的不适,我娘因我病了对我看管更甚,连棠闭寺也不让我去了,我与启峰便断了联系,也不知道他那边如何。对于我娘的看管,我感到身心俱疲,心内的不满堆积得越甚,脑中不停地萦绕着反抗的声音,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彻底爆发,我和我娘大吵了一架。”
“之后我独自离开了院子,水府宅院之大我却感到无处是我容身之处,我想去找爹爹,至少爹爹是肯听我说话的。去到爹爹的院子里推开房门却不见他的踪影,在房内逗留时我无意中触到了个机关,发现了隐于衣柜后的暗道。”
说到此处,水清淩可见地颤了颤。
“在那里我躲在暗处看见了爹爹,准确来说他不是我的爹爹,那人与我爹有着极为相似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我爹耳下有一颗痣,而他却没有。我震惊不已,之后又冒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向那人传递信息,让他监视好我娘云云,不要出差错。我心内惧怕不已,不留神弄出了响动,当即便被发现了,我被黑衣人从暗处拖了出来,以手帕捂住了口鼻。离开藏身之处我才发现正中居然还有一口棺材,棺盖没合实,在我失去意识前我看清了里面躺着的人是我爹。”
水清淩呼吸急促,神情极为痛苦。
“小姐,别说了。”串莲心疼不已,顺着自家小姐的背,“你先缓缓。”
昌甫敛捻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转头看向除水小姐外的三人,“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与水小姐说。”
水清淩看着串莲点了下头,串莲含着泪和昌涯,岑肖渌一起退了出去。